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22)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放手!”薄子夏咬着牙道,却不料被合德一推,整个人向后翻倒。慌乱中,薄子夏慌忙将小刀丢开,以免刀尖刺到自己身上。铁器咣当坠地的声音方响,薄子夏后背便狠狠撞在地上,痛得眼前发黑。待稍微回过神来,她看到合德正压在她身上,依然禁锢着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薄子夏的语气中已经掩不住慌乱了。合德的脸离她仅半尺,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懂合德的表情。

  “睡吧,享受你最后还能安稳入梦的时间。”合德的神色有些古怪,语气却轻柔如春风呢喃,“你杀的人非同小可,我要想办法处理此事。你的命在我手里,绝不能让旁人动你。”

  “放开我!”薄子夏喘息着说道,当一切都变得绝望时,挣扎仿佛也只是本能。她想要屈起膝盖,合德便退离了一些,暂时放开薄子夏的手腕,去压制住她的腿。左手的大拇指关节和右手手腕都疼得近于麻木,薄子夏忍着痛从怀中摸出折断的箭镞,箭上还有些灰尘,来不及拭去,就要浸到血里。

  薄子夏将箭镞刺向自己喉咙时,手腕被合德攥住。这一回合德的力气格外大,仿佛要把薄子夏的手腕都捏断。薄子夏虽有死志,然而看向合德时,未免仍惧怕不已。合德的笑容完全褪去,眼睛发红,表情狰狞有如恶鬼。

  “我让你睡觉,你为什么不睡?为什么?为什么?”合德质问着莫名其妙的问题,将箭镞从薄子夏的手中硬是抢过来,尖锐的那端割伤了两个人的手,血混在一起,又滴落地上。合德掐住薄子夏的脖颈,将她拖起来,又用力掼到地上去。

  “我真心实意地待你,你却要跑,还想要杀我。我有什么不好,还是你惦记着那个男人?”合德情绪近于失控,发疯一般地对着她喊,如同修罗入心,不可控制,“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费尽心机也只是如今得局面?为什么我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接近你?”

  合德抓着薄子夏的肩膀,把她当做个填满稻草的麻袋,一下又一下往地上撞去,阻拦不得,亦挣扎不得,连所有痛苦的呼救,都被湮没在了黑暗之中。起初她还弓着腰,以免直接让后脑勺撞在冰冷的地上,后来气力渐失,眼前发黑,仿佛有热热的液体从头上流下去,不知道是伤口流的血,还是合德滴在自己脸上的眼泪。

  光影交错模糊,血和风织成一个巨大的笼子,红红绿绿昏暗的一片,薄子夏却看得清楚,从合德的眼中滚出一串串眼泪,滴落下来。

  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清醒……

  薄子夏的神志逐渐恍惚,伤口的疼痛也变得近于麻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感受不到冷和暖,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如果永远沉睡而不必醒来,想必对于现在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薄子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因为睁开眼与闭上眼,眼前皆是一片黑暗,她过了许久才分清楚这绵亘无垠的黑究竟是梦境,还是眼前她转了转发僵的眼珠,听得见滴水的声音,也能闻到木料浸了水之后潮湿腐烂的气味,只是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疼发麻。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又身在何处。合德呢?她仔细地听着,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滴水声,虽然看不见,但应当是个不大的窟室,且只有她一人。薄子夏想着,自己杀了个身份好像很了不得的人。合德应该正在善后,可能处理此事需要很久。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身体的感觉也慢慢回来了。薄子夏总算弄清楚自己腿脚疼痛和手臂发麻的原因了。她被捆在柱子之类的物事上,手臂反扭在身后,手腕皮肤被绳索勒得火辣辣疼着。胸前、腰间和大腿亦被绳索固定着,然而隔了几层衣料,终究是好一些,最难以忍受的是膝盖和脚底都僵疼着,却一动也不能动。薄子夏暗骂了一声,左手大拇指脱臼的地方已经复原,好不容易挣开的铁环又锁在了手腕上,手指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在黑暗中,薄子夏只能数着自己慌张的呼吸声,滴水声若有若无,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静,也看不到一点光,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失明了。此处还是在修罗道中吗?抑或是已经落入九泉之下……薄子夏猜测着将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得一切。地上的寒气沿着脚底往上蔓延,有如藤蔓将她缠得严实。

  这般恐惧,有如酷刑的折磨。薄子夏在黑暗中,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又一个故人的面孔,凌修,白袖萝,央金,还有那些已死的同门。直到他们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了,合德的脸似乎才在黑暗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缓缓地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虽然无论睁不睁开眼睛,四周都是无限的黑暗。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或者只有一个时辰,薄子夏在黑暗中听到了头顶一扇木门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看到飘进黑暗里的灯火,有如厉鬼充了血的眼睛。灯火又飘进了些,她才看清楚是个女子,手中提着灯,一步一步靠近她。女人的头发披在脸侧,更显得脸色惨白。

  来者是合德。薄子夏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不知道应该感觉到终于解脱的兴奋,还是又一场噩梦开始的恐惧。

  合德提着风灯走进来时,并没有去看薄子夏。她耐心地走到墙边,将所有的油灯和蜡烛都点燃。室内一点点明亮了起来,烛火摇曳,在狰狞的石壁上投下艨艟幻影。这里像是个山洞,架了根木梁支撑,木梁下是一个形状奇异的架子,薄子夏就是被绳索捆在这架子上。她环视着这个地方,不禁有些茫然。

  合德终于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方才提着风灯,缓缓走到薄子夏面前。明知是徒劳,薄子夏忍不住开始挣扎着加诸身上的绳索。即使早已被黑暗一点点侵蚀了意志,她依然害怕合德。

  大概意识到了薄子夏的恐惧,合德并不多言,只是解开了薄子夏腰上和手腕上的绳索,然后将她手腕并拢在身前重新系紧,随后将绳头往木梁上一抛,将薄子夏的手臂悬吊起来。

  “你要干什么?”薄子夏低声问道。她的嘴唇发干,嗓子也要往外冒烟一般,说话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看来你还没有猜到我要干什么,很好。”合德微微笑起来,笑容映着身后几十支蜡烛,温暖得让人不寒而栗,“不过,这样更有意思。”

  她从袖中抖出一条黑绸,随后薄子夏就感觉到再度被剥夺了视觉。蒙在眼睛上的布很薄,薄子夏能感受到烛焰摇曳,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听见窸窣的声音,好像是合德取出了什么东西,随后附在她的耳边说:“姐姐,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合德的声音有点兴冲冲的,却让薄子夏如坠冰窟。她没有点头,合德就当做她已经是默认了,兴致颇高地又问:“那你先来猜猜,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游戏

  薄子夏没有说话。她既不愿参与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也不愿猜合德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合德又问了几遍,薄子夏依然一言不发。合德似乎不耐地退开了几步,薄子夏看不见,只感觉合德应当是正盯着她,对方的目光让薄子夏感觉到恐惧。

  合德手中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是刀剑之类的锐器吗?也许合德就打算用这件东西杀了她。薄子夏抿紧了嘴唇,不敢泄露半丝恐惧的情绪。

  手臂被吊得难受,尤其是手腕,断裂一般地疼痛着。薄子夏屏着呼吸,神经绷得紧紧的。突然有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薄子夏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她听到合德的轻笑在耳旁响起:“姐姐,你已是等不耐烦了吗?”

  她的手慢慢地沿着薄子夏的衣领往下探着,锁骨、胸口,她抚摸的动作轻柔之极,仿佛是害怕惊扰了最细微的灰尘。合德的指尖冰冷而干燥,触摸到皮肤上时,让薄子夏添了些莫名的恐慌和焦灼。她在布巾之后拼命地眨着眼睛,让烛火透过黑布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好分散着身上的感觉。这也是酷刑的一部分吗?抑或是温存的前奏?合德将她的衣服向两边拨开,皮肤乍接触湿冷的空气,薄子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合德终于退开了半步。薄子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毫无防备地,大腿上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啪”的脆响,薄子夏惊叫起来,腿上顿时炸开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想要屈起膝盖缓解难耐的疼痛,却被绳索限制了一切行动。合德手中拿着的竟是鞭子。

  “现在,你知道我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了吗?”合德的声音冷得如冰一般。薄子夏浑身颤抖着,手指痉挛,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合德挥舞鞭子的速度很快,不给薄子夏一点喘息的时间。大腿,腰腹,胸前,肩背……鞭梢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避无可避,疼痛来不及缓解,就已再一次叠加起来。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挣脱禁锢自己得绳索,手臂被拉得酸疼,却比不上落在自己身上鞭子所造成的痛苦。薄子夏不愿叫出声,然而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流进了嘴里。

  “疼就叫出来吧。”她听见了合德的声音,低语有如地狱阿修罗的诱惑。薄子夏咬紧了嘴唇,血腥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带着苦涩。薄子夏相信无论是开口喊痛或者是求饶都会使自己落入更为难堪的境地,不如就这样,一直隐忍而艰难地沉默着,哪怕就这样死去。

  薄子夏并不怕死,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小时候练武,那时候以为吃尽天下所有的苦头,练好了武功,等长大一切就都好了。如今才明白过来,就算是长大了,才会添更多无端的忧恼嗔怒。

  仿佛这个世界上所剩下只有鞭子破风的声音,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疼痛,落在身上每一处带着憎恨的疼痛。薄子夏起初觉得有水珠从额头上滑下来,淌到下巴上,她以为是头上的伤口又流血了,后来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冷汗。

  合德好像是累了,终于停了下来。此时薄子夏方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身上的疼痛如火一般灼烧了起来,满脸皆是水渍,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将蒙着眼睛的黑布都濡湿,紧紧贴在眼皮上。薄子夏垂下头,闭上眼睛,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满室之中一时寂然,只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薄子夏亦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又身处地狱或是人间,她听到从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

  是谁在哭吗?薄子夏尚恍惚着,疑惑地想。她眨了眨眼睛,黑布阻隔了视线,蜡烛的火光似乎变得黯淡。也许是在此处漂泊得孤魂的哭声,因为自己寿数将尽,故让自己听到了,然而她却又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是合德在一旁哭着,哭得似乎很伤心。为什么她会哭?行恶的凶手为什么还会有眼泪?薄子夏不明白。

  她这样想着,忽然被一只手抬起了下巴。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合德的目光正隔着这里潮湿阴冷的空气在打量她。合德再度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又平静之极,听不出半点起伏,仿佛刚才啜泣的并非是她。

  “姐姐,你再猜猜,现在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薄子夏觉得自己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还要猜?上一次是鞭子,这一次也不会是什么可爱的东西,也许是刀,也许是斧……如果要杀她,何必这样没完没了地折磨。合德所谓的爱,莫非也只是出于极深的仇恨……

  合德见薄子夏不说话,也不恼,只是用什么东西轻轻在薄子夏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上掠过去。那东西如柳絮一般轻柔,划过去时,薄子夏觉得有些痒,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唇。她听见合德笑了,笑声在此时此地,显得极为瘆人。

  随后薄子夏又感觉到脖子处像吹过来了一缕清风,带起一阵麻痒,合德用手中的那个东西在她颈间搔着,薄子夏慌忙低下头,想躲着那东西。她怕痒。疼痛能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是却难以忍受这种挑逗一般的麻痒感觉。薄子夏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是毫无快乐的笑。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吗?”合德的声音轻得就如她手中那东西一般。她慢慢蹲下身,将那东西在薄子夏的身上细细拨弄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她又问道,“你知道吗?”

  薄子夏没有说话,是顾不上说话。合德手中拿着的是一根翎羽,羽毛前端柔软蓬松,中间涂了蜡,她用那羽毛柔软处轻轻逗弄着薄子夏的皮肤,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已经发红,被羽毛撩拨着,虽然并不疼,连刺痒的感觉都没有多少,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感觉。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感受便被放大了无数倍。薄子夏奋力挣扎着,扯得整个木架子都咯吱咯吱作响,用绳索勒痛分散着身上不断攀爬蔓延的奇异感觉。她想笑,这笑声却极为痛苦,笑得眼泪又再度滚滚流了下来,笑得咳嗽,再也笑不出来。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2/4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