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4)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薄子夏喘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合德果真没有死,合德回来了。这么说,那天晚上在庙中的一切都不是梦,合德也的确是吻了她。也偏偏是在那天晚上,厉鬼道被灭门了。

  “你怎么在这时候回来?”薄子夏问。

  “我忍不住,想要见你一眼。”合德说,手臂一挥,手镯叮当作响,桌子上的一盏风灯忽然亮了,火苗惨绿色,映得合德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恐怖。

  “我不想再等太久了。”合德轻轻说道,“碍事的,我就一个一个除掉。我已经不是合德了,以前合德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你说什么?”薄子夏皱着眉头问。以前合德就爱说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没有哪一次她说出的话,会像如今这样莫名其妙得让人心惊。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钟师兄喊道:“薄子夏,要留神……啊!”他的话没说完,随即便是他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钟师兄!”薄子夏惊叫了一声,急忙往楼下跑去,合德并没有跟着她。

  在院子中,薄子夏看到钟师兄的尸体倒在地上,头却已经不见了,血铺到满地的落叶上,缓缓蔓延开来。温热的血从头颈断出喷洒出来,周围却早是空无一人。她倒抽口冷气,又反身跑上楼去,果然合德早已不见了。

  她的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脑袋中一片空白。过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剑来,低头去看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顺着院墙一路滴到门外小路上。夜色并不黑,在石板路上看得也清晰,薄子夏心下一横,也不管还有具无头尸体就在自家院子里,索性沿着滴下的血迹一路追踪。

  薄子夏顺着血迹跑到了城中的河边,血迹消失不见了。她四处打量,惊讶地发现此处竟然就是严玉楼的住处。

  薄子夏心中又是一沉,难道严玉楼也不幸遇害了吗?

  她抬头望着严玉楼所居住的地方,却见着阁楼上有个窗口有烛光闪动,隐隐有琴声从其中传出来,和着流水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阎摩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楼上弹琴?也不知弹琴人弹的是哪首曲子,曲调未曾听闻过,此时此刻倒显得有些诡异。

  薄子夏骤然想起,厉鬼道出事之后,严玉楼就返回了厉鬼道,这个住处早该人去楼空才对。楼上弹琴的人又会是谁?到底要不要上楼去探个究竟?

  薄子夏犹豫了一阵,想起钟师兄身首异处的惨状,行踪诡秘的合德,还是上前去推严玉楼的院门,门并没有闩。她蹑手蹑脚走上黑魆魆的楼梯,压低声音叫了两声“有人在吗”,并没有人应她,只有幽幽琴声像是流水一般从某个房中飘出。薄子夏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慢慢蹲下身来。她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何人,身在何处。

  脑海中的一幕幕闪过去,就像是山上多变的云岚。惨死在山坡上的门人,合德的微笑映着绿色的火光,袖姑娘冷冰冰的面容,还有钟师兄没有了头,鲜血喷溅而出的尸体……薄子夏身体哆嗦着,仿佛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醒也醒不过来。

  “姑娘,你无事吧?”温和的男声响起,把薄子夏吓得险些顺着楼梯翻下去。她抬起头,见一个身穿短衫,怀中抱着月琴的公子正低头看她。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公子的模样,听声音倒是十分年轻。

  “无事。”薄子夏扶着墙壁站起身,心里想着这公子可能是严玉楼新勾搭上的男人。她明知道严玉楼不在此处,但是也开场白如何说不至于太尴尬,便问:“公子可有看到严姑娘?”

  “这么晚了,严姑娘已经就寝。”他说话的声音异常柔和,走廊中光线甚暗,只有远远一盏残烛摇曳着。尽管知道他肯定是在说谎,薄子夏倒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慌张,好像魂回来了,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公子,有个杀人凶手跑了进来,我疑心严姑娘有危险,且让我……”

  那公子笑着拦住她:“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他从琴后取出一物,向薄子夏抛过来,薄子夏伸手一接,竟然是钟师兄的头!她吓得双手一抖,头掉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暗处。薄子夏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便拔剑出鞘,刺向那名公子。出剑虽快,无奈是短剑,公子举起琴一挡,砰的一声巨响。薄子夏这时候才发现,那公子手中的琴并不是月琴,是种未曾见过的异族乐器。

  走廊狭窄,根本打斗不开。薄子夏夺路向楼下跑去,那公子伸脚将人头踢过来,绊了薄子夏一跤,她匆忙收剑,以剑尖点地支撑,颇为狼狈。她并不惧怕与此人恶斗一场,然而动静都弄得这么大了,左邻右舍竟没有被惊醒查看的。薄子夏担心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置她于死地。

  公子站在楼梯上,垂头望着薄子夏,依然温和地笑道:“厉鬼道的余孽,你去和死者作伴吧。”话语内容虽可怕,他说出来的语气却反倒如“请留心脚下”一般云淡风轻。

  “你到底是谁?”薄子夏大声问道。

  “我名叫阎摩,亦称阎摩罗阇。”他微微躬身,像是在行礼,“记住我的名字,在阴间时你也不必遗憾。”

  薄子夏皱了皱眉。她想起以前读过的梵文典籍中,司冥界的神是阎摩罗阇。已故的道主因喜爱梵文典籍和讲经变文故事,所以薄子夏也了解一些。然而眼前这人分明不是天竺人,为何要叫这样的名字?

  她脑中念头转得飞快,手中剑也不甘示弱,直刺向阎摩。阎摩一手抱琴,另一手不知从何处拔出一件奇异的武器。这件武器一端是个钉锤的形状,另一端却是带着弧度的刀刃。薄子夏马上就想起杀死厉鬼道众门人的凶器。

  “你是杀了厉鬼道那些人的……”

  阎摩只是冷笑一声,并未说话。他刀刃斜指,从琴弦上划过,声如裂帛,居高临下直冲薄子夏而来,薄子夏往后闪避,因为楼梯之中无法伸展拳脚,加之地方不熟,难免吃亏。她一边提剑相架,一边慌不择路地往院中跑去,又回身架住击打向她的琴。这琴似是用铜铸成,威力颇足。

  一想到这人是凶手之一,杀了师父他们,薄子夏怒火大盛,也不觉得害怕,剑招凌厉,出剑速度越发快了。然而数招过后,薄子夏渐觉气力不支,此人却咄咄逼人,直要取薄子夏性命。

  忽然间,一个男声自楼上响起,带着惺忪睡意:“大晚上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打出手?”

  薄子夏心中大骇,楼上竟然还有个人,莫非是跟阎摩一伙的。

  阎摩猛地收刀,用琴架开薄子夏的剑刃,站定脚步,背对着那人:“林公子,原话奉还,大晚上的,为何不休息,出来凑什么热闹?”

  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个白衣男子,未曾束冠,长发披散着,一手端烛台,一手叉腰,模样像个泼妇:“你弹琴吵了我大半夜,又在这里闹腾,让我怎么休息?”

  “阿修罗王的意旨,我不敢违抗。抱歉打扰你就寝了,林公子。”

  “与其说不敢违抗,不如说是曲解命令干私活吧。”林公子笑眯眯地说,“修罗王没有让你把他们都赶尽杀绝,最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是么?”

  “林公子,”阎摩的语气依然温和,薄子夏却觉得其中掺了些怒气,“修罗道有修罗道的规矩,此事与你无关。”

  “即使看在舍脂的面子上,放她这一回也不成吗?”林公子对眼前杀气腾腾的景象视而不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走过阎摩身边时,大概是感觉到脚底下的异样,举起烛台一照,见是颗孤零零的人头和满地的血迹,吓得大叫一声,将烛台扔了出去,抱住身边的阎摩不放:“啊!人头!人头!死人啦!”

  烛台落在地上,烛火灭了,四周一片漆黑。薄子夏听到林公子捏着嗓子造作的“好可怕”的叫喊,还有阎摩压着火的声音:“林公子,请你放手!”

  薄子夏明白过来,这是林公子在为她争取到逃走的时机。多留确实无益,她也不顾钟师兄的首级还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跑去,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一口气跑到城中大道上,见已经有起早赶集的人出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那个名叫阎摩的人,武功确实比薄子夏要高,而且招式古怪,让她一时半刻找不到破解的方法,若不是林公子,薄子夏恐怕此刻也已经与师父和钟师兄作伴了。

  她琢磨着林公子和阎摩的对话,阎摩提到了“阿修罗王”和“修罗道”,林公子又说“舍脂”。根据梵文典籍记载,阿修罗王是舍脂的父亲,加上有冥神阎摩,这个所谓的修罗道,倒像是一个什么组织了。这个组织之前闻所未闻,更不可能与厉鬼道结怨,但看起来与厉鬼道有着深仇大恨,非要将厉鬼道赶尽杀绝一般。

  林公子的身份也令薄子夏十分好奇。阎摩本来是要杀她,林公子搬出“舍脂”的名字,三言两语竟让薄子夏逃走了。不知是“舍脂”的名字格外有分量,还是林公子的面子足够大。

  薄子夏想着自家院子里还有具无头尸体,头都要大了。她有些犹豫,不知是按袖姑娘说的一走了之,还是回厉鬼道复命。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返还厉鬼道。杀人凶手既然现身,她又岂有逃避之理。再说师父和众同门之仇,也不愿置之不理。

  下定了决心,薄子夏暂且不管钟师兄尚无人收尸,加快步伐出城。她意识到这回厉鬼道所面对的也许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一定要置厉鬼道于死地。

  突然,薄子夏顿住了脚步,觉得冷汗又从背后冒了出来。下雨的那天夜里见到合德时,她似乎说过“我在修罗道中很冷,想要你来陪我”。

  又是修罗道。莫非合德也与修罗道有什么联系?薄子夏琢磨着和合德有关的往事,越想越觉得合德可疑。无论是她出现的时机,还是她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袖萝

  其实,薄子夏连合德原本的姓氏名字都不知道。“合德”这个名字,也是薄子夏给她起的。两年前,道主拜托薄子夏照顾合德的时候,薄子夏见合德身上带了块古旧的木牌,上面字迹几乎都被磨灭了,只隐约能看出来是两个字,第一个字有个人字头,下面是一横。合德说牌子上是她的名字,然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名字是什么。薄子夏猜测第一个字是“合”字,遂想到美女赵合德,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说起来,薄子夏与合德一同生活了两年,到现在反倒要像陌生人一般去揣摩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被合德手镯刮出的伤痕已经愈合,只剩下极浅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薄子夏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返还厉鬼道,再想其他事情。

  因为发生了灭门惨事,厉鬼道的正堂被布置成了灵堂。房梁上挂着白幡,正中摆放着几十个牌位,长明灯昼夜皆亮,烟雾缭绕,大白天的,也觉得颇为瘆人。

  薄子夏对着正背对她擦拭牌位的凌修恭敬行了个礼:“道主。”

  “昨夜你未曾在厉鬼道过夜。有理由吗?”凌修头也不回地问。

  薄子夏一时结舌,还好站在边上的袖姑娘为她解围:“是我派子夏下山。个中缘由,容我稍后说明。”随后她又转向薄子夏问道,“可有什么要禀报的?”

  “钟师兄死了,死在我城中的住处。”薄子夏顿了顿,凌修依然在擦牌位,袖姑娘也没什么反应,“我沿着血迹追踪而去,一直追到了严玉楼的居处。杀钟师兄的人自称叫阎摩,差点也杀了我,幸亏我跑得快。”

  袖姑娘低下头,似乎对薄子夏淡淡微笑了一下:“阎摩,可是手中捧琴的琴者?他是修罗道的人。”她咳嗽两声,抬头看着凌修:“道主,厉鬼道灭门真相不日将查清,是否可以不必再让门人无谓身亡?”

  “阿袖,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在责怪我吗?”凌修回过头来望向袖姑娘;薄子夏也偷眼瞧着袖姑娘,袖姑娘依然面无表情。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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