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歪记 作者:十四的马甲(中)【完结】(17)

2019-04-02  作者|标签:十四的马甲 清穿 江湖恩怨 平步青云 甜文

  齐乐固然愁眉苦脸,陆先生更加惴惴不安。陆先生这时早已知道,石碣上文字另有含义,他数了胖头陀所拓拓片中的字数,另作一篇文字,硬生生的凑上去,只求字数相同,碣文能讨得洪教主欢心,哪管原来碣文中写些什么。如此拚凑,自然破绽百出,但顾得东来西又倒,陆先生才气再大,仓卒之间也捏造不出篇天衣无缝的文章来。洪教主聪明之极,这篇假文章多半逃不过他眼去,可是大难临头,说不得只好暂且搪塞一时,日后的祸患,只好走着瞧了。

  学得数日,齐乐身上的毒蛇所噬的伤口倒好全了,勉强认出的蝌蚪文还只二三十个,而且缠夹不清。陆先生正烦恼间,忽听得胖头陀的声音说道:“陆先生,教主召见齐公子!”陆先生脸如土色,手一颤,一枝醮满了墨的毛笔掉在衣襟之上。

  一个极高极瘦的人走进书房,正是胖头陀到了。齐乐笑道:“胖尊者,你怎地今日才来见我?我等你好久了。”胖头陀见到陆先生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不答齐乐的话,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这小鬼是在胡说八道,偏是痰迷了心窍,要想立什么大功,以求自保,不料反而死得更加早些。”陆先生冷笑道:“你不过是光棍一条,姓陆的一家八口,却尽数陪你送命。”胖头陀一声长叹,道:“大家命该如此,这叫做劫数难逃。就算没这件事,教主也未必能容咱们多活得几日。”

  陆先生向齐乐瞧了一眼,道:“是他们这种人当时得令,我们老了,该死了,那又有什么法子?”语气中充满愤愤不平。胖头陀叹道:“也是我见他年纪小,投其所好,就这么不顾前,不顾后的禀报了上去,唉!”陆先生瞪了他一眼,道:“小也未免小得过了份。”胖头陀道:“陆兄,事已至此,你我同生共死,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何惧?”齐乐道:“陆先生,你与这胖尊者对我也不算差,我也没多恨你们,自然也不会害你们。我都不怕,你们更加不用怕。” 陆先生冷笑一声,道:“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等到你知道怕,已然迟了。”出神半晌,道:“胖尊者请稍待,我去向拙荆吩咐几句。”

  过了一会,陆先生回入书房,脸上犹有泪痕。胖头陀道:“陆兄,你的升天丸,请给我一粒。”陆先生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给他,说道:“这丸入口气绝,非到最后关头,不可轻举妄动。”胖头陀接过,苦笑道:“多谢了!胖头陀对自己性命也还看得不轻,不想这么快就即升天。”

  三人出门,齐乐隐隐听得内堂有哭泣之声,心下叹了一声。三人向北方一座山峰行去。行不多时,只见树上、草上、路上,东一条,西一条,全是毒蛇。转过了两个山坡,抬头遥见峰顶建着几座大竹屋,胖头陀抱着齐乐上峰顶。

  这时山道狭窄,陆先生已不能与胖头陀并肩而行,落后丈许。胖头陀将嘴凑在齐乐耳边,低声问道:“你那部《四十二章经》呢?”齐乐道:“少林寺十八罗汉拿了经书,自然交给他们方丈。”那日胖头陀亲手将经书交给澄心和尚手中,对齐乐这句话自无怀疑,低声道:“待会见了教主,可千万不能提到此事。否则教主逼你交出经书来,你交不出,教主他老人家非将你丢入毒蛇窠不可。”齐乐听他语声大有惧意,而且显然怕给陆先生听到,低声道:“你明明已抢到经书,又还给少林寺和尚,教主知道了,非将你丢入毒蛇窠不可。哼哼,就算暂时不罚你,派你去少林寺夺还经书,也有得够你受的了。”胖头陀身子一颤,默然不语。齐乐道:“咱哥儿俩做桩生意。有什么事,你照应我,我也照应你。否则大家一拍两散,同归于尽。”陆先生突然在身后接口问道:“一拍两散,同归于尽?”齐乐道:“咱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心想此刻处境之糟,已是一塌糊涂,一会到洪教主那处后事情能不能顺利还是两说,这时能把这两个好手牵累在内,多少有点底气。胖头陀和陆先生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两人齐声长叹。

  又行了一顿饭时分,到了峰项。只见四名身穿青衣的少年挽臂而来,每人背上都负着一柄长剑。左首一人问道:“胖头陀,这人干什么的?”胖头陀放下齐乐,道:“教主旨令,传他来的。”西首三名红衣少女嘻嘻哈哈的走来,背上也负着长剑,见到三人,迎了上来。一个少女笑道:“胖头陀,这人是你的私生子么?”说着在齐乐颊上捏了一把。胖头陀道:“姑娘取笑了。他是教主他老人家特旨呼召,有要紧事情问他。”另一个圆脸少女捏了一下齐乐右颊,笑道:“瞧这娃娃相貌,定是胖头陀的私生儿,你赖也赖不掉的。”齐乐心中大怒,这蛇岛的姑娘怎么教育的,怎么这么忒地不要脸!又暗自担忧,别把小郡主也带坏了!

  突然间钟声当当响起,众人立即肃静倾听,二十多名年轻男女转身向竹屋奔去。胖头陀道:“教主集众致训。”向齐乐道:“待会见到教主之时,可千万不能胡说八道。”齐乐见他神色郁郁,这些年轻男女对他颇为无礼,心想他武功甚高,还怕这些十几岁的娃娃,不由得对他有些可怜,便点了点头。

  只见四面八方有人走向竹屋,胖头陀和陆先生带着齐乐走进屋去。过了一条长廊,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大厅。这厅硕大无比,足可容纳千人之众。齐乐在北京皇宫中住得久了,再巨大的厅堂也不在眼中。可是这一座大厅却实在巨大,一见之下,不由得肃然生敬。

  但见一群群少年男女衣分五色,分站五个方位。青、白、黑、黄四色的都是少年,穿红的则是少女,背上各负长剑,每一队约有百人。大厅彼端居中并排放着两张竹椅,铺了锦缎垫子。两旁站着数十人,有男有女,年纪轻的三十来岁,老的已有六七十岁,身上均不带兵刃。大厅中聚集着五六百人,竟无半点声息,连咳嗽也没一声。齐乐心中暗道:“整个鹿鼎记就洪安通这个傻X最没自知之明。真是小岛呆久了就井底观天,这点阵仗居然还妄图造反,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再出来的是十名汉子,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衣分五色,分在两张椅旁一站,每一边五人。又过了好一会,钟声当的一声大响,跟着数百只银铃齐奏。厅上众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胖头陀一扯齐乐衣襟,令她跪下。齐乐只得也跪了下来,偷眼看时,见有一男一女从内堂出来,坐入椅中。铃声又响,众人慢慢站起。

  只见洪安通年纪甚老,白鬓垂胸,脸上都是伤疤皱纹,丑陋之极。苏荃却比自己想象中还年轻一些,看模样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只是确实微微一笑,就媚态横生,艳丽无匹。齐乐暗呼:“乖乖隆叮咚!这女王范太可怕!我是驾驭不来!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左首一名青衣汉子踏上两步,手捧青纸,高声诵道:“恭读慈恩普照,威临四方洪教主宝训:‘众志齐心可成城,威震天下无比伦!’”厅上众人齐声念道:“众志齐心可成城,威震天下无比伦!”齐乐正暗自瞧着苏荃胡思乱想,众人这么齐声念了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那青衣汉子继续念道:“教主仙福齐天高,教众忠字当头照。教主驶稳万年船,乘风破浪逞英豪!神龙飞天齐仰望,教主声威盖八方。个个生为教主生,人人死为教主死,教主令旨尽遵从,教主如同日月光!”那汉子念一句,众人跟着读一句。齐乐心道:“什么鬼东西。天地会的切口诗都比它好听得多了。”

  众人念毕,齐声叫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建功克敌,无事不成!”那些少年少女叫得尤其起劲。洪安通一张丑脸神情漠然,他身旁的苏荃却笑吟吟地跟着念诵。众人念毕,大厅中更无半点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残碑日月看仍在  前辈风流许再攀

  洪夫人眼光自西而东的扫过来,脸上笑容不息,缓缓说道:“黑龙门掌门使,今日限期已至,请你将经书缴上来。”她语音又清脆,又娇媚,动听之极,伸出左手,摊开手掌。齐乐远远望去,见那手掌真似白玉雕成一般,一时竟似有些呆了,回过神来,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心底警铃大作。

  左首一名黑衣老者迈上两上,躬身说道:“启禀夫人:北京传来讯息,已查到了四部经书的下落,正在加紧出力,依据教主宝训的教导,就算性命不要,也要取到,奉呈教主和夫人。”他语音微微发抖,显是十分害怕。洪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教主已将日子宽限了三次,黑龙使你总是推三推四,不肯出力,对教主未免太不忠心了罢?”黑龙使鞠躬更低,说道:“属下受教主和夫人的大恩,粉身碎骨,也难图报。实在这事万分棘手,属下派到宫里的六人之中,已有邓炳春,柳燕二人殉教身亡。还望教主和夫人恩准宽限。”齐乐心道:“原来毛东珠那三人都是黑龙使门下。”

  洪夫人左手抬起,向齐乐招了招手,笑道:“小弟弟,你过来。”齐乐吓了一跳,低声道:“我?”洪夫人笑道:“对啦,是叫你。”齐乐向身旁陆先生和胖头陀二人各望一眼。陆先生道:“夫人传呼,上前恭敬行礼。”齐乐心中无奈,走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教主和夫人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洪夫人笑道:“这小孩倒乖巧。谁教你在教主之下,加上了‘和夫人’三个字?”齐乐不知神龙教中教众向来只说“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一入教后,便将这些话念得熟极而流,谁也不敢增多一字,减少半句。齐乐只按看书看电视的大概印象,随口便加上了“和夫人”三字,听她相询,便胡说道:“教主有夫人相伴,寿与天齐才有趣味,否则过得一两百年,夫人归天,教主岂不寂寞得紧?”洪夫人一听,笑得犹似花枝乱颤,洪教主也不禁莞尔,手捻长须,点头微笑。

  神龙教中上下人等,一见教主,无不心惊胆战,谁敢如此信口胡言?先前听得齐乐如此说,都代她捏了一把汗,待见教主和夫人神色甚和,才放了心。

  洪夫人笑道:“那么三个字,是你自己想出来加上去的了?”齐乐想了想,这不正是挑拨他们的最好时机么,便道:“正是,那是非加不可的。那石碣弯弯曲曲的字中,也提到夫人的。”此言一出,陆先生全身登时如堕入冰窖,自己花了无数心血,才将一篇碑文教了背熟,忽然间她别出心裁,加上夫人的名字,那如何凑得齐字数?自己所作文字本已破绽甚多,这一来还不当场败露?

  洪夫人听了也是一怔,道:“你说石碑上也刻了我的名字?”齐乐道:“是啊!”洪夫人并不细问,说道:“你姓齐,从北京来的,是不是?”齐乐道:“是。”洪夫人道:“听胖头陀说,你在北京见过一个名叫柳燕的胖姑娘,她还教过你武功。”齐乐心想反正柳燕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便道:“正是,这个柳阿姨是我叔叔的好朋友,白天夜里,时时到我家里来的。”洪夫人笑吟吟的问道:“她来干什么?”齐乐道:“跟我叔叔说笑话啊。有时他们还搂住了亲嘴,以为我看不到,我可偷偷都瞧见了。”她知道越说得活灵活现,诸般细微曲折的地方都说到了,旁人越是相信。洪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滑头得紧。人家亲嘴,你也偷看。”转头向黑龙使道:“你听见吗?小孩子总不会说谎罢?”

  齐乐顺着她眼光瞧去,见黑龙使脸色大变,恐惧已达极点,身子发颤,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属下……属下……督导无方,罪该万死,求教主和夫人网……网开一面,准属下将功赎罪。”洪夫人微笑道:“将功赎罪?你有什么功劳?我还道你派去的人,当真忠心耿耿的在为教主办事。哪知道在北京,却在干这些风流勾当。”黑龙使又连连磕头,额头上鲜血涔涔而下。齐乐心下不忍,想说几句对他有利的言语,一时却想不出来。

  黑龙使膝行而前,叫道:“教主,我跟着你老人家出生入死,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洪夫人冷笑道:“你提从前的事干什么?你年纪这样大了,还能给教主办多少事?黑龙使这职位,早些不干,岂不快活?”黑龙使抬起头来,望着洪教主,哀声道:“教主,你对老部下,老兄弟,真没半点旧情吗?”洪教主脸色木然,淡淡的道:“咱们教里,老朽糊涂之人太多,也该好好整顿一下才是。”他声音低沉,说来模糊不清。齐乐自见他以来,首次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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