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萱说她残忍,是,也许是因为她非常悲观也非常清楚现实会是何等的残酷吧?
她不过是,无论怎样,也不想失去子萱这样一个朋友。哪怕,哪怕不能做恋人,她也不想失去子萱这样一个朋友。
这是不是就是她的自私?
可是,子萱不要。
子萱的世界单纯明澈,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子萱不喜欢污浊的杂色。
子萱也不是一个愿意委曲求全的人。
陌尘长叹。
无可奈何。
考完试的子萱在那个寒假没有回家。
沈陌尘是从余佳那里知道子萱不回家过春节的,“她好像约了同学一起去黄山看日出”,余佳说,“真是浪漫呵。”
陌尘听得有点心惊。
去黄山看日出,这是她和子萱曾经的戏言也是曾经的计划。
“如果能够在高山之巅或是在大海之滨一起迎接新年,迎来新年的第一个日出,那该是多么浪漫多么激动人心呵?”陌尘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对子萱说。
“没问题,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子萱立即回答说,“山我们就选黄山,据说那里的风光美极了,海我们就到三亚,因为那里有天涯海角。”
“那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陌尘一笑了之。
“没有啊,明年春节就可以实施。你选一个地方,上山下海都可以。”子萱热切地说。
“听你这口气,倒像是我们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这么英雄大无畏的样子。”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子萱依然热情洋溢。
“如果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干嘛要拖着你?”陌尘本来还想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都已经陷入了刀山火海这样的境地,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陌尘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子萱说,“不拖累不拖累,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陌尘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形势都到了那一步,不,不,不,她沈陌尘根本不会让形势走到那一步的。
沈陌尘从来都知道形势比人强的时候要懂得低头,她从来不会采用任何无端又无谓的莽撞行事方式。
可以说,沈陌尘的处世哲学是中庸的,保守的。
她喜欢温和润泽的东西,她不喜欢尖锐锋利的东西,包括太尖利的感情,她觉得那种尖利固然非常刺激充满激情,但是,也暗藏有一种杀伤力,是会“杀人三千,自损八百”的,也是不能持久的。
陌尘觉得任何一种情感,如果它够好,她就想要想方设法地让它持续下去,持续得越长久越好。
而子萱是不同的吧?
子萱的骨子里有一种执拗与倔强。
子萱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她的字典里没有通融和变通。
有决绝的姿态。
是,沈陌尘没有子萱那样不管不顾的勇气。
她再次长叹。
子萱要去黄山。无论子萱是独自前往还是与谁同行,都令沈陌尘有种心痛之感。
痛惜某种无法追回的失去。
日期:2010-01-0615:09:03
16
沈陌尘已经有两个月时间没有跟子萱在暗房“见面”了,她不仅怕想到子萱,她甚至有点怕看子萱的照片。
因为任何时候一想到子萱,她就会被子萱在那条短信中表达的愤怒与怨恨刺到,都会有心中一凛的痛楚。
所以沈陌尘很长时间都没有在暗房里扩印制作子萱的照片了。
但是她也没有荒废了这项手艺,因为她慢慢喜欢上拍摄黑白照片。
她尤其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去“打街”。
捕捉摄取无人的街道、寂静的小巷、空旷的操场,还有打在空白的墙上摇曳光影。
她发现,她喜欢拍摄的,似乎都空镜头。
在她把这些空无一人的景象定格的那一刹那,沈陌尘觉得,她也把某种无法言说无法表达的情绪随着快门释放到那幅“空”的画面之中了。
沈陌尘无端地觉得,这些“空”的景象非常的好,给她一种可以承载些什么的错觉。
承载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沉甸甸的忧思和寂寞。
黄昏的时候出去打街,晚上回到暗房把这些影像冲印出来。
在等待影像慢慢显影的时候,沈陌尘会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她等待影像的如期而至就像在等待如期而至的寂寞慢慢浮现。
把完成显影的照片从显影液里捞出,用清水冲洗药液,然后,沈陌尘把照片用夹子夹在绳上晾干。
站在这些影像前,她像一个旁观者那样观看,冷冷地观看这些空旷的影像和隐身其中的寂寞。
沈陌尘越来越喜欢上了这样的方式。
不呻吟。不哀怨。不极端。
虽然会感觉到疼,但是,依然可以保持镇定。
她以一种极其安静的方式化解悲伤和寂寞。
拍的黑白片越多,陌尘也越来越喜欢黑白的影调。
所有五彩的绚烂最终都会褪色都会归于黑白的吧?
唯有黑白的影调以最简单的方式成就经典与永恒。
而黑白片的沉郁厚重,越来越让沈陌尘觉得自己在慢慢学会“静下来”。
她曾经,是那么热爱喧嚣热闹的一个人。
而现在,她也很能体会静的好处,甚至在人群中。
同学会的啸聚场合,她还是像过去那样会很热情地投身到玩扑克打麻将的赌局中,她非常投入,但不上瘾,任何时候都可以抽身而退,无论输赢,她都不恋栈。
不为游戏和消遣所累,不心为物役,这是她追求的境界。
所以无论战况如何,陌尘随时都可以不留恋地退出战局。
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沈陌尘独自抽一支烟,不觉间在想,子萱现在在做什么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不定期又是经常的同学会了。
子萱……同学会……倘若再与子萱相会,会是在怎样的场合?……
陌尘的思绪飘到很远。
“嗨,在想什么呢?”余佳走过来,打断了她的神游。
“没想什么,出出神,发发呆”,沈陌尘笑笑,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一个人这样坐在这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特别像一个有故事的人?你有什么故事,说来我听听?”余佳继续笑问。
沈陌尘看着她,俏皮地笑笑,说,“哦?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想听我讲故事?好呵,我讲给你听: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洞里有个和尚给你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洞里有个……’”
“打住打住打住唐长老”,余佳作崩溃状讨饶,“长老您就饶了我这小鬼吧。”
沈陌尘笑着收声,脸上全是正中下怀的得意。
“看你刚才的模样,我以为,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沉默稳重甚至有点忧郁的人了,谁知,还是那么……”
余佳还没有说完,沈陌尘就自己接到,“谁知还是那么肤浅聒噪是吧?”
“我可没有说过你肤浅,你历来就是我们中最有文化最高深的人。”
“你骂我呢?”沈陌尘推一下余佳,笑骂道。
“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真心的。一个是你,是真有学问,一个是子萱,是高智商人才。对了,子萱的考研成绩下来了,考得很好,读柏城X大完全没有问题。”
“哦?”陌尘曼声应道,掩饰住内心的震动和欣喜。
第9节
是,她是打心底里替子萱高兴,而且,有隐隐的自豪感。
这感觉真是奇异,子萱考上了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她自豪什么?
子萱现在,早已视她为路人了吧?
日期:2010-01-0716:13:40
17
沈陌尘再次见到程子萱,真的是在那年五月的一次同学聚会上。
是高中的一个同学赵勇军要出国去日本了,据说是他的一个亲戚在那边,所以也帮忙把他“办”了出去。
出发前勇子邀请了许多同学来了一个大聚会,搞得很热闹的样子。
沈陌尘没有跟勇子同过班,只能算是同级同校的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