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遥心头一软。右手揽紧了吴申的腰,轻声在她耳侧道,“申儿不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转头看了看冯清河一脸正气肃然的模样,转而俯视着那个老龟公,又问了一遍,“所证何事?”
“回,回皇上话,小人......”
眼见姬遥受不了老龟公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冯清河接口道,“皇上,此人乃莺歌楼曾经的大龟公,二十年前,正是管当时楼内最盛名的头牌姑娘歌儿的。”
姬遥感觉到吴申攥着她胸口衣料的手更紧了些,皱着眉压下了心里关于歌儿是谁这个问题的疑惑,摆了摆手道,“继续。”
“歌儿年轻貌美,曲儿唱的极好,曾经名盛全京,城里许多王公子孙都为她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冯清河的余光扫了扫吴申,“吴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便是应她丧命在莺歌楼的。”
姬遥心下全都明白了。
她手上温柔地抚了抚吴申的背部,面色却冷漠异常,“那又如何。二十年了,过去便过去了,还提它作甚,这又能证明什么。”
“他当年为歌儿在楼里生子而做掩护,所有往事一清二楚,他可以证明贤王殿下乃是青楼女子所出,皇上,贤王出生卑劣,绝不能成为皇上的新后。”
姬遥额上青筋暴起,努力压着声音道,“冯清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查朕的皇后!”
“皇上,她并不是您的皇后。”冯清河面色与语气平静,不为姬遥的怒气所动。
“朕说是,她便是。”姬遥的声音气得抖起来,“朕就是要娶她,不管她是青楼女子所出,还是外头要饭的乞儿!”她突然冷哼一声,“冯清河,你真以为朕不认识你?”
冯清河眼睛一转,直视着姬遥,面部终于微微有了反应。
“冯清河,怎么?送礼不成,转眼便想诬告别人受贿?”见冯清河神色有了些紧张,姬遥反倒是轻松了起来,“前几日善威公办回京,在城门外迎接的众人里,可有你?”冯清河脸上的肉抖了抖,姬遥见状,哼笑了两声,“阿蒙!”
她话音一落,内殿侧便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双手捧着一个卷轴,来到了姬遥身边,跪着将卷轴呈给了姬遥。
姬遥一手握住卷柄,一手拉开了布制的卷轴,“那日,你们难道就是空着手迎接的?”她的语气先是调侃,后而威严起来,“这上头便是那日所有在场的朝臣名单!”她横眉冷眼对着一众朝臣扫一眼过去,其中不乏有听到她这句话而背后冒起冷汗,心虚地低下头的人,“以为朕不在场,便什么都不知道么?”
阿蒙一个一个将卷轴上书写的名字念了出来,看着一个一个被念了名字而吓得浑身发抖的人,姬遥嘴角咧起,这帮孙子,她忙了那么几日,终于算是理了个清楚,抓到他们把柄了。
“在这名单上的所有人,明起官降三级,俸禄减半!”姬遥顿了顿,看着仍是直挺挺站在殿中央的冯清河,“冯清河,革官贬庶!”一挥衣袖,拉着吴申边走,夏公公赶紧喊了一声“退朝!”也随着姬遥出了乾坤殿。
阿蒙收起卷轴,得意地跟在姬遥身后,“皇上,咱们这叫什么?”
姬遥也笑了起来,“这叫清理门户!”荣昊山庄里吴申的一巴掌不是没有效果的,姬遥回京后就开始着手清楚朝廷中一些老鼠屎,从简兴开始潜入皇宫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闵树青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在她的皇宫中也插上人手。当时她还不晓得闵树青,现在想想,只觉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全数被人框在眼底,背后都起了凉意。
第六十七章
“天牢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宇王殿下早已带人去清理了,现下都是精兵连和宇王军的人。”
姬遥点点头,“那便好。”闵树青这贼胆包天的,以前在天牢也安插了眼线,这才能使得简兴当时得以有援手可以逃脱。现下闵树青已在狱中,她又大刀阔斧地在宫中大换血,此时此刻也能看得出来哪些个人是真为朝廷做事,哪些个又是些贼头贼脑天天想着找空子钻的,却又怕事的墙头草。
“皇上,皇上罢了冯清河,是为了我吗?”吴申轻声问了一句。
姬遥停了脚步回头看她,“是,但也不全是。”冯家实力也不弱,向来嫉妒在朝廷独当一面的吴家,冯元这老头子也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只是以往他占着礼部侍郎一职,人脉颇广,总是不好轻易移除的。这冯清河嘛,倒没想到他竟是个看不惯父亲所作所为的正直人,那日他虽说也在迎接吴申的众臣之中,却是难得唯一一个身上没有带任何贿礼,只是纯粹出于迎接同僚的心态而出现在城门口的人。毕竟对身为侍郎之子的冯清河来说,吴申身上,可没有什么利益可图,而需要拉近关系的。
姬遥摸了摸后脑勺,“他虽是个清高之人,朕却讨厌他迂腐。”见吴申正要开口,姬遥打断她,“你也迂腐!”
吴申的话被堵进了腹里,扁了扁嘴。
姬遥扬起了嘴角,两指捏起吴申下巴的时候听到了身边阿蒙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她侧头皱了皱眉,冲阿蒙摆着不爽快的表情,阿蒙还没来得及敬告她身边还有人,便被夏公公给捂着嘴拖走了。
姬遥满意地对夏公公点了点头,又望着吴申,“朕不喜欢申儿和他是一路人,申儿,你得改变观念。朕想过了,你那日说的话有理,朕没有体验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不了解民间疾苦,所以一味地还觉着自己的生活十分不如意。”姬遥的眼神里满是真诚,“所以申儿,朕在努力地为你改变,也请你,为朕通融一些,好吗?”
吴申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姬遥会说出这样的话。姬遥方才在朝中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虽说俱都是维护她的,可毕竟实在太违礼教,她原本忍了满腔想要批评姬遥的话,可这下子全是憋住了。
吴申正想要开口,却被一个从东面儿走来的小太监打断了。小太监对着姬遥和吴申行了礼,“皇上,李大人求见。”
“嗯?”姬遥回头看他,“他有什么事儿吗?”
“回皇上话,李大人说,您新的一季训练计划已经安排了,正要给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姬遥一拍额头,“噢,朕差点儿忘了!”
“皇上,闵大人也回来了。您看,是否安排觐见?”
姬遥点点头,“嗯,朕正想要见她。”
吴申好奇地插了一句,“是闵黎吗?”
“是,宫里每到武林大会结束后一个月,便会安排盟主进京,给皇室子弟传授武功绝学。”
那小太监正要退下去召闵黎,又被姬遥喊住,“哎!等一会儿李源和闵黎走了,把礼部尚书也给朕叫过来,朕要见她。”
“喳。”小太监终于领命退了下去。
姬遥见四周空旷无人,扬起温柔的笑容轻轻揽住了吴申,“申儿,要跟我一起去见闵黎吗?”
“......好。”吴申迟疑了一下,“景檀。”她靠在姬遥怀里,双目有些无神,面色也罩上一层忧郁。
“嗯?”姬遥正享受着吴申难得的顺从,心里得意的不行,哪里能感受得到吴申心情的变化。
“这样,真的好吗?”
“哪样?”姬遥愣愣地出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她停下步子,与吴申面对着面,握住了吴申的双肩,“申儿,你不愿嫁给我吗?”见吴申没有回话,又赶紧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还在责怪我轻易地为了你就把龙血给了闵树青的事?”那几巴掌的记忆实在太痛苦,太深刻了。
吴申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作为安抚,眼神也放得温柔了,“没有。我只是.......”她顿了顿,垂下了手,“我只是对做你的皇后有些迷茫。”吴申想了想,还是把心底里的担忧给掩藏了起来,她也知道姬遥刚宣布了册后,现在正在兴头上,她本来确实还有些怪罪姬遥,竟做了许多傻事,还都打着为了她的招牌,可方才姬遥的那一句话,让她心里一下子就软得塌了下去,再也责怪不起来。
姬遥绽开了笑容,搂住吴申的腰,她凑了过去,将额头贴在吴申的额头上,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与吴申对视,“申儿,我好高兴。”
“嗯。”吴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适应这么亲近,轻声地应了一句。
“但是你大可不必担心。”姬遥又下移了一些,鼻尖顶着吴申的,声音放得极轻,“申儿,虽然我是皇帝,可又有谁在乎我结束了满日的政务后,回到殿内,面对要生活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管我高兴,还是不高兴,百姓还是过着百姓该过的日子。”
吴申思绪有些纷飞,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姬遥想说什么。
“申儿,我开不开心,只有我知道,你知道。”
“嗯。”
“那我问你,抛开其他的因素不说,你嫁的人只是我,只是姬景檀这个人,你开不开心?”像是要催促她赶紧确认似的,姬遥凑上去轻吻了一下吴申的双唇。冬日严严,吴申的双唇有些冰凉,但仍旧柔软,姬遥离开时意犹未尽地用舌头润了润自己干燥的上唇,用期盼的目光紧紧锁着吴申。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的亲密,又可能是感受到了姬遥急切地想要把自己揉进怀里的愿望,吴申心里竟然也有些激动,她先是因为突然被吻发了一愣,而后用微笑扫去脸上的阴郁,两手拉着姬遥的毛绒领子,扯着她弯下腰靠近自己,“嗯,开心,景檀,我很开心.......”尾音被姬遥牢牢地含在唇里,吞进腹里。
如果姬景檀只是姬景檀,吴申只是吴申,而不是皇帝陛下和贤王殿下,她一定怀抱着万分的开心。
皇宫虽大,但对于在这儿打了将近二十年转的吴申来说,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可是这供于皇室子弟专用来练武的沙地校场,她却是第一次来。姬遥牵着她的手,掌心虽不宽厚却十分温暖,她心里很是受用,但是面对众多围绕在身边的宫女太监,作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她还是因为本性羞涩腼腆而有些局促不安。姬遥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而后在走近已经站立在校场中央的两人之前,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