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不悦:“怡王府的下人好大的口气啊,这守备府的确比不上怡王府,可也轮不到你们来说。”
南宫凝忙打圆场:“他俩说话就是这习惯,夫人不要介意,两位来接我,也是好意,只是现在我妹妹还没有回来,司马将军也没有下落,贸然离开,我也放心不下,所以还烦请两位先行回去。”
谢无常为难道:“可是殿下那里可是下了令……”
钱夫人帮南宫凝说道:“王妃娘娘是主子,还你们是主子?说话没个规矩,殿下不在,难道娘娘做不得主么……”
扶苏翘着兰花指,瞪了钱夫人一眼:“也不完全是殿下的命令,其实……这次……小白昨天来信说,那个湘南郡主突降胥阳,跟他闹着要见秦越,小白实在招架不住,所以……所以想找咱们娘娘去镇一镇那妖孽。”
“湘南郡主?”南宫凝略略吃惊,这个时候湘南郡主来这里是为什么?
扶苏不以为意:“那个妖孽每年都来,有什么好吃惊的?听小白说,那妖孽昨天居然直接跑到王爷的寝宫里,睡在王爷的雕花大床上,骂王爷是个负心汉,娶了新人就忘了旧相好……”
钱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个小郡主太不像话了!娘娘,你得回去教训教训她,不然她还反了不成?这怡王妃早就有了正主,她这一闹成何体统!”
南宫凝默然不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去会会这个湘南郡主,想看看这个能与秦越同生共死的奇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夫人,这几日多有叨扰,还请夫人见谅。”南宫凝起身行了个礼,钱夫人也不客气,大喇喇地接了这个礼,惊得谢无常嚷嚷道:“你,你也不怕折寿,连娘娘的礼都敢接!”
钱夫人瞥了他一眼,不屑一顾:“我当年为惠妃娘娘接生王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谢无常和扶苏两人俱是一惊,原来这老太婆可是大有来头,不由得收敛行为,乖乖地随着南宫凝出了守备府。
南宫凝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候回到怡王府,她甚至都不想回去,那个黑漆漆的府邸仿佛地狱,那里冷冰冰,有刀枪剑戟,有黑甲战士,有美女歌姬,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但是没有丝毫温暖的气息。
之前在怡王府,还有秦越相伴,这次回去,只有她孤身一人,即使有碧儿和嬷嬷,她也仍旧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寒冷。
好在,她知道,秦越是平安的,尤其是,她在焚香阁醒来那一刻,当她知道秦越还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有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难道,真的她对秦越的依赖在逐渐加深?
南宫凝把自己对秦越的感情归类为依赖,她直接忽略了自己还爱着秦越的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爱秦越就像一个禁区,别人进不得,她自己也不能进。
可是,有的时候恰恰就是那最碰不得的禁区,才藏着最在乎的珍宝。
“常大人,请问可有晴儿的消息?”南宫凝问起了妹妹,南宫晴的行为让她非常费解,一向胆小怯懦怕事的妹妹,从小喜欢粘着她,怎么自从去了济州,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有了主见,还处处与秦越联手对付自己。
谢无常随口答道:“公主与王爷一起去了建州。”
“什么?”南宫凝大惊,建州可是楚王府所在之地,秦越去建州,毫无疑问,是为了打扫后院,铲除后患,干这种血腥的活,怎么会带着她妹妹?秦越,你到底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本来王爷让人送公主回来,不料公主竟然易容成了侍卫跟着王爷,王爷这几天正生着气呢,怎么劝,公主就是听不进去,非要跟着,王爷怕她出事,只好亲自骑着马带她。”
南宫凝将信将疑,妹妹缠着怡王……要做什么?真的不是秦越唆使她的?
扶苏照着小镜,拨弄着秀发,打趣道:“还不如让王爷将二公主也娶了,这样也省得那公主纠缠来纠缠去的。”
“胡说!”南宫凝一声低喝,吓得扶苏手中的镜子差点掉了。
怡王妃可真是越像怡王了,连生气的表情都一样。扶苏腹诽着将镜子拢进袖中,低下头屏息静气,不敢再造次。
扶苏的话,在南宫凝的心里投下了一颗响雷,难道……难道妹妹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秦越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南宫凝秀眉紧锁,回忆着南宫晴的所有行为举止,一路梳理下来,愈发心惊,在济州的日子,南宫晴总是莫名地走神,还会突然微笑脸红,每当见到秦越的时候,总是喜欢抢白她,看她不悦的样子,这些,不都是自己当年的样子么?六年前的她,也总是会不自觉的这样,若不是碧儿取笑她,还还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晴儿,你爱上谁不好,为什么一定要爱上她?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是姐姐最爱的人啊。
手中的帕子被绞作一团,南宫凝的心情低到了谷底,她满脑子都是南宫晴和秦越说笑的样子,满脑子都是两人一起骑马的场景,满脑子都是晴儿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姐姐,你离开怡王好不好?你应该和璟哥哥在一起!”
晴儿,你早就喜欢上了她是不是?你想让我离开她对不对?你让我与司马璟在一起,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她了?你将我迷晕送到邺城,却独自留在她的身边,是想从我这里夺走她是不是?
晴儿,你为什么这样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旧相好
南安,建城,楚王府。
秦修的家被封商铭的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名为保护,实则囚禁,楚王妃端坐在堂上,抱着嚎啕大哭的秦成,一脸镇定。
“皇嫂,阿越来迟了。”秦越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秦成见了他,哭得更大声。
秦越看了看那个还没满月的孩子,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这孩子正在用哭声斥责她的恶性,斥责她不得好死,斥责她弑兄杀嫂,斥责她背弃人伦,让秦越如芒刺在背,尤其是秦成的那双纯净的眼眸,让秦越想到了幼时的秦修。
那时的秦修,会爽快地教她剑法,纠正她的动作,给她讲沙场上的故事,讲运筹帷幄的兵法,她对秦修充满了崇拜和对兄弟之情,只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故事,滑向了另一个方向?
楚王妃浑身缟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怡王多礼了。”
秦越慢慢走近她,迎着她的目光,越往前走,她的脚步愈发沉滞,她居然胆怯了,她连千军万马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妇人?该死,一定是昨日没有休息好。
秦越肆意地捏起楚王妃的下巴,挂起招牌式的魅笑:“嫂嫂生的这般漂亮,皇兄居然舍得走那黄泉道,啧啧,皇嫂不如跟了我,保证让你享尽人间富贵,让皇嫂在床上……”
“啪!”楚王妃狠狠地扇了秦越的一个巴掌,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血红,微微喘着气,死死瞪向秦越。
被打了一个巴掌的秦越,反而放下了心里的愧疚,她就是故意要引得楚王妃来打她,否则,她很有可能下不了手。
“嫂嫂好烈性!”秦越啧啧赞道,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一副满足的样子,她大大咧咧地坐到楚王妃身边的位子,伸手捏了捏秦成的小脸,嬉笑道:“阿成啊,千万别向你爹学啊,死在哪里不好,非死在温柔乡里。”
楚王妃抱紧秦成,拦住秦越的手,秦越也不相争,悠然地躺在太师椅上,斜睨着坚毅的楚王妃:“你想知道皇兄是怎么死的么?那我就来告诉你,他死在一个美丽的女子怀里,那个女子,长得比你漂亮,舞跳得比你好,身子也比你干净,更重要的是,楚王殿下迫不及待地与她共赴云雨,只是,人家不愿意,行奸未遂,倒是让人一把刀戳了个里外通透,死的时候,身上衣衫不整,手里还攥着人家的肚兜呢……哈哈哈哈……”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匕首,戳在楚王妃的心上,秦修对于她,是恋人,是夫君,是依靠,更是信仰,她一直都相信,秦修会对她一心一意,与她一生一世,可是,他最后,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死,这,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你骗我。”楚王妃冷冷说着,咬红的嘴角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极度隐忍。
秦越大笑:“好好好,你信不信又有何干?不过看到那个女人躺在秦修的怀里,本王是当真的不舒服,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美好,却被秦修这个禽兽玷污了,杀死了,本王,很生气,你明白吗?”
楚王妃面露惨笑,她的精神支柱正在坍塌,她的世界正在崩溃,唯一支撑着她的,只剩怀中的秦成。
“若是你想杀我,就来个痛快。”
秦越收住笑意,神经质一样地将手捏住楚王妃的肩膀,凑到她的眼前,连珠炮似的发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他?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子有多么好?你知不知道失去她让我很心痛?你知不知道这个世道有多么混蛋……”
楚王妃被摇晃得厉害,她恍惚间看到了秦越邪魅苍白的脸上流下了泪水,那泪水兀自淌着,嘴巴兀自说着,仿佛两不相干。
“你知道么?她叫阿紫,美得像天上的仙子,善良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她就那样死了……是因为我!为了我的王图霸业!为了我的争权夺利!为了那虚无的皇位!哈哈哈……”
秦越跌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连秦成都止住了啼哭,好奇地看着边上抽泣的秦越。
楚王妃愣怔着,秦越的哭声压抑而悲凉,一如她此时的心境,两人虽然处于不同的位置,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怡王,一个是待宰的阶下囚,但是两人的心境居然如此相似,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必然?
任由秦越哭够了,楚王妃才开口道:“请殿下看在阿紫姑娘的面子上,饶成儿一命。”
秦越满是泪痕的脸阴沉诡谲,楚王妃却异常笃定,秦越决计不会拒绝。
“好。”秦越随意地回答,用袖子拭去泪水,对门外喊道:“青枫。”
一身青衣的侍卫长走了进来,捧着一抹白绫,秦成似有预感一样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紧紧地搂住楚王妃的脖子,怎么也不放开。
楚王妃用力掰开秦成的胳膊,深深地看了一眼,毅然塞到了秦越的怀里,深吸一口气,站上了板凳。
青枫将白绫挂在梁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楚王妃静静地摸上白绫。
突然,楚王妃回头,冲秦越凄然一笑:“怡王殿下,本宫今日的样子还美吗?你说……阿修会不会喜欢?”
秦越重重地点了点头:“美,皇兄一定会欢喜的。”
楚王妃垂下眼帘,轻轻道:“谢谢。”
未及秦越反应过来,凳子噼里啪啦地滚落,白绫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秦越下意识地捂住秦成的眼睛。
第二日,朝廷得报,楚王府上下一百余口,自杀殉葬。
秦晔下诏,封楚王妃为忠烈夫人,楚王子为昭烈王子,其余族人,厚礼埋葬。
南越,胥阳城,怡王府。
“娘娘驾到——”
南宫凝甫一下马车,便看到两队士兵整装跪在门口,公子白更是身着袍服垂首迎接,可谓是给足了怡王妃排场,南宫凝对士兵微微颔首,士兵们整齐地站起身来,公子白在前面开路,士兵在后面护卫,南宫凝一行浩浩荡荡地进了府中。
纵使是扶苏,也没有看过这样的排场:“啧啧,小白,你对娘娘就是不一样,每次王爷打了大胜仗才有这般待遇,你可真会讨好娘娘啊。”
公子白目不斜视:“等你看到那个妖孽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一个蓝衣女子从房檐上落下来,堵住了一行人的前路,来人眼睛错也不错地直直盯着南宫凝,颇有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