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亦侬抬头:“什么?”
“我之前寄住在姑姑家里,后来搬了出来又和他们慢慢地断了联系。之后有了晴深,我留在家里好多年都没有再听见过他们的消息。直到有一天表弟找到了我,他说姑父生了很严重的病,钱都被用来治病了。本来就不是很有钱的人家,这样一来家境就更加窘迫了。表弟听说我和莫胤结婚了,所以就来找我借钱。这种事,看在他们一家抚养我多年的情谊上也不得不帮,即使不能帮他们彻底解决问题,可是至少出点力。”
“等等,帮家人一把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凭什么以此来为难你?”莫亦侬不解地问。
奚凌摸摸额角:“当时你爸爸刚好出差,你奶奶的性格脾气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就在私下里和表弟见面。可是没想到……”她苦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想为难我,在和表弟见面的时候恰好被你奶奶碰见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乘着你爸爸出差就出来和别的男人约会,总之闹得很难堪。虽然当时解释清楚了,可是她并没有因此放过我。”
莫亦侬难以想象莫胤的母亲竟会是如此蛮不讲理又刻薄的人,难怪后来莫晴深跟着她生活了一段时间就性情大变,实在是可怕。她又多庆幸,自己没和那样尖酸的人相处过。
“我离开的当天,她指责我拿着莫家的钱给自己家里人挥霍,说亲眼看见你表舅是拿了钱去赌博,还怀疑我姑父的病是装的,根本就是我家里人贪图莫家的钱,所以联合我企图搬空莫家。”奚凌无奈地笑着,即使过了这么久,只要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委屈难当,当然还有莫大的怒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亦侬说,“她的理由很蹩脚,莫家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被搬空?她看你不顺眼,自然会利用一切手段把你赶走。”
奚凌单手撑着额,双眉紧蹙,“如她所愿,我被逼得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不允许她那样侮辱我的家人。”
“舅舅真的拿着你给的钱去赌博了吗?”
奚凌否认:“不会的。虽然有几年我没见到他,可是我了解他。他很孝顺很老实,文质彬彬,而且他对我提过,他还要去找他的伯父借钱。他的伯父才是常年混迹赌场。那天你奶奶或许真的看到他进了赌场,但她未必是亲眼看见表弟是去赌钱的。她不过是借题发挥,想和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
“对,就是交易。她让我从此以后不要再回到莫家,我喜欢画画就去画画,我喜欢自由就去追求自由,甚至我姑父的病她都可以帮忙找最好的医生。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不要再出现他们的视野中。”
莫亦侬面无表情:“你答应了?”
“我不得不答应。”奚凌辩解,“就算那天我没有走,她仍旧是会用尽手段来逼我走。我受不了了,所以才会和她顶嘴,最后弄到不可收拾。她还威胁我……总之我当时快疯了……”
“你答应她的时候有想过莫晴深吗?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莫亦侬在理智上理解母亲,可是从亲情的角度出发,她觉得母亲是过于残忍的,“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是有问题的。”此刻,莫亦侬在为莫晴深鸣不平,乃至是气愤的、责怪的。
奚凌眼泪掉得愈加厉害,毫无力气反驳。她接受现在所有的报应与惩罚,毕竟是她最后做出的选择。
“你也没有把莫胤放在心上,出了事情就一个人擅自做了那样的决定。”莫亦侬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我不想再让他为难。因为我,他夹在他妈妈和我之间已经够难受了。”如果事情能那么容易解决与调和,她就不会被逼得出走。
“可以了,我没有兴趣和你再去讨论那些事,反正事情已经演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了……”爱上了自己的姐姐,回不了头了。莫亦侬捂着脸,她和莫亦侬既无法继续恋人的关系,莫晴深也不接受变成姐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前后为难。
……
莫亦侬:“我呢?当时你走的时候知道有我的存在了吗?”
奚凌说:“还不知道。那时候妊娠反应还没有出现,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那若是你当时就知道我的存在,还会走吗?”
奚凌无谓地摇头:“事到如今,我想我已经没办法客观地回答这个问题。”
莫亦侬自嘲地笑了笑,再来做假设还有什么用?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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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莫亦侬都没再去探望过莫晴深,莫晴深也没再主动找过她。奚凌每天都去医院,尽管莫晴深仍旧是对她没好脸色。不过莫晴深那点耐心也快被磨光了,算是默许奚凌每天来看看她。
“下班之后来看看我吧。”
莫亦侬刚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就收到了莫晴深的短信。她立刻就局促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一条短信进来了——“白血病哦,再不来可能见不到了。”
十几个字,看起来语气轻松,对莫亦侬的影响却是窒息性的。她来不及回复莫晴深,也来不及做剩下的一点工作,拿了手机和包就全然不顾地离开了办公室。刚出门就碰见了主管,主管边走边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莫亦侬从他身边急匆匆走过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哎,亦侬,这还没下班呢你去哪儿啊?”
莫亦侬没时间解释,只是说:“我有急事,请半天假。”
“什么事儿急成这样……”主管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嘟哝了几句,心里盘算着下回要让莫亦侬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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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病房,从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进去并未看见床上有人。她没敲门,直接就闯进去了。
刚迈进门,门一关,眼睛还没来得及找到莫晴深的踪影,莫亦侬的脖颈处就传来温热,不,是火热。继而,是莫亦侬熟悉的气息。顿时,她的半个身子都僵了。
莫晴深的双臂从背后围住了莫亦侬的脖颈,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几乎是挂在了莫亦侬身上。她双眸闭着,像是很贪恋莫亦侬的温暖。
“亦侬不要动,我好累,连这样抱着你都耗尽了我大半的力气。”她就想好好抱一抱亦侬,没有负担的、什么都不想地抱着她。
莫亦侬垂下眼眸,盯住地上的某一点出了神,不再有任何下文。如果时间能静止,那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不用回首过去,也不用走向未来,简简单单地留住现在的安逸与美好就行。当然这也只能是“如果”。
“你在哭。”莫晴深抬起头,她的双臂上被滚烫的泪珠染湿。
莫亦侬不敢说话,只是背部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她怕自己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彻底决堤。
“不要哭了。”莫晴深声音低哑,心如刀绞。
莫亦侬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收住眼泪:“是真的吗?你的病?”
“嗯。”莫晴深又将下巴搁回了她肩上,“医生说可能要化疗,过一段时间我也可能要去无菌病房了,要见你、要这样毫无阻隔地抱着你恐怕没那么容易了。所以我想再抱抱你,好牢牢记住这种感觉,免得到时候在里面想念你的拥抱。”
几日不见,莫晴深不再针锋相对,也不再情绪不善,只是现在这般孱弱的身体与柔软的性格让莫亦侬的心作疼得更为厉害。
☆、第九十一章 听话
“你身上好烫,还在发烧吗?”即使隔着衣料,莫亦侬还是能感觉到莫晴深身上烫人的温度。
莫晴深收紧了眉头,身上的热度让她连回答对方的力气都没有,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莫亦侬。即使快没有力气了,她也要拥抱住她最大的念想。
她收拢的双臂让莫亦侬于心不忍,转身将莫晴深抱在怀中,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莫晴深苍白的脸上扬起笑,只不过这种笑容显得非常虚弱。她开玩笑地说:“你还敢亲我?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要是被撞见了,你呀,要怎么解释?”
莫亦侬说:“亲了就是亲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现在说得这么潇洒,前几天我那么求你,你却非要叫我姐姐。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莫亦侬刚想回答,又转念一想,这被莫晴深带到哪儿去了?她调整思绪说:“这些我们以后再说,你的身体才最重要。”
“对哦,你对我的身体这么着迷,为了亦侬的幸福……”莫晴深笑得意味深长,手还有意无意地如游蛇一般触到了莫亦侬的脸上,“我也得赶紧好起来。”
莫亦侬不动也不语,只是轻蹙双眉,还以为她转性了,原来对只是一时的假象。她那点脾气性格,其实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莫亦侬抓住莫晴深那只不知道要往哪里摸的手,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真是难以想象,她和眼前这个不正经的女人身体都流着同一个爹妈的血。
莫晴深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反而讽刺她:“看看你这么心不在焉,你老实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莫亦侬抿了抿嘴唇,望进莫晴深晶亮的双眸里。她病了,人都瘦了好多,仿佛失去了生气,唯有她的眼睛还如以往一样漂亮明亮。这看着看着莫亦侬就失了神,疼惜、遗憾、为难……万般复杂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莫晴深察觉到莫亦侬的意思,她移开了视线,脸色立刻就转变了。笑容隐去,戏谑也烟消云散,剩下的是严肃与一丝怨恨:“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莫晴深想了想,又接着说,“得了这种病,大概我是活不长了。正好,如果我死了,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为难。之前你说不想做选择,好,那就由我来或者让天意决定,我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莫亦侬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莫晴深却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不能死,不可以。”莫亦侬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会不会死,这并不由我们决定。况且,就算我能好起来,你要我怎么对着你喊妹妹?”莫晴深问,“嗯?”
莫亦侬缄默不语,气氛仿佛瞬间结成了冰。
“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嘛?”恰好莫胤和奚凌回来了,两人之前去医生那里详细了解莫晴深的病情,谁知回来之后看见了两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莫亦侬还抓着莫晴深的手。
奚凌以为两人发生了争吵,语气颇有责怪:“亦侬你在做什么?”
莫亦侬一惊,莫晴深这张臭嘴说什么倒霉事就真的来什么倒霉事。
“还抓着?”
莫亦侬这才惊觉奚凌原来是误会她们在吵架,立即松了莫晴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