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番外 作者:泠司(上)【完结】(28)

2019-04-02  作者|标签:泠司

  这倒是个稳妥办法,姚知府面色稍稍转霁,挥挥手冲姚大宝道,“去抓药吧。”

  满满一瓦罐的泉水煎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一小碗,送来了后先由侍女先试了试,确定没问题后才战战兢兢地给她家小姐喂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好些没有?”那做什么都面无表情,木人似的侍女带点急切地小声呼喊,“老爷给你找了新大夫看病,你吃了药还难受吗?”

  “爹……莲儿。”本来她都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可一碗汤药送下去,躺在床上的少女竟然挣扎着抬起眼皮,“你这是……”

  听到这气若游丝的叫唤,知府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门边,“居然真的有效?”

  “爹,你这是……”姚家小姐含泪,“不要……”

  “阿沁。”姚知府犹豫着想要去握她的手,可手悬在半空,抖了半天最终还是垂下,“你好好的就好,我一定会治好你。”

  “哪怕……”他含糊地说,“你只管好生养病就好,别的事不需要你c.ao心。”

  那边父女情深,这边穆离鸦守在门边,觉得无趣,找薛止搭起话来。

  “惟济大师的方子,怎么可能没效果。”他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先前药端上来,薛止闻到那个味就知道他开的是什么方子了,“是那个?”

  “就是那个。”穆离鸦眼神里透着点怀念,“都是你从小用到大的,我也就记得这两幅药方了,要是不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午的日光透过层薄而透亮的云母,落在薛止半边身子上,越发衬得他眼珠深黑,不带半分俗世烟火,“你赌对了。”

  “那是自然。”

  毕竟这副方子除了清心安神兼驱邪外就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

  这姚家小姐醒了会就再度沉沉睡去,姚知府不好打扰,退下来和一旁守候的穆离鸦说话。

  “知府大人,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他看穆离鸦的眼神登时变了,为先前的怠慢而感到惭愧,“是姚某以貌取人了,多谢先生大人不记小人不过。”

  “暂时无事的话,某就先去歇息了。”穆离鸦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知府大人没意见吧?”

  只要不是什么太过无礼的要求,姚知府顺着他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反对意见,“大宝,带先生去客房。”

  因为自己小姐病情好转的缘故,这姚大宝也不再横眉竖眼,说出的话也多了两分真心。

  “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穆先生您这是神医再世啊。”马屁拍完了,他又喋喋不休地说,吃了先前那些庸医开的药他家小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病重,所以自己最初那会戒备心比较重,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他们。

  “其实某比较好奇,你家小姐这状况,为何不找个道士驱邪……?”

  姚大宝慌忙打断了他,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刻着惶恐,“穆公子,听我一句劝,跟我说说就算了,别的地方不要说这个,尤其是在老爷面前,千万不要说这个,否则老爷……”

  “否则?”穆离鸦顿了下,“怎么说?”

  姚大宝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小心翼翼地启了个话头,“我这么跟你说吧,老爷以前是最信神神鬼鬼这一套,直到三年前的冬天,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亲出了事。”

  “出事?”

  “夫人突然地疯了,没有任何预兆,就是疯了,见人又抓又咬,嘴里不住地说胡话。老爷道是中邪了,找了个所谓的‘高人’上门,这高人是个女人,一身缟素,戴面纱看不出年纪,折腾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夫人病没治好反而就这么一命呜呼,那白衣女人也不翼而飞。老爷在灵堂里痛哭,直呼是自己害了她,从此对神棍巫师这套深恶痛绝。”姚大宝满脸惋惜和遗憾,禁不住抹了把泪,“要是小姐再出了事,我家老爷可咋办啊。”

  听起来这姚知府真是个疼女儿的爹,可穆离鸦与薛止的注意力都不再放在这件事上。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那个白衣女人你还有印象吗?身上有没有什么标志x_ing的饰物?”

  姚大宝搜肠刮肚一番,“记不太清了……等等,我记得她脖子上好像戴了什么东西,亮闪闪的。”但到底年代久远,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

  说着他们就到了安排好的客房。

  “如果没别的事就不要来打扰了。”穆离鸦关上门以前这样和姚大宝说道。

  姚大宝忙不迭地应下,要他看他巴不得早些离远点。

  他们一直就这样待在厢房里,连晚饭是由下人送到房里,摆好桌以后连告辞都没说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穆离鸦并不在意他们这幅诡异态度,只是没什么胃口,将面前的几样菜肴稍微尝了一筷子就作罢,而薛止根本就是碰都不碰,只是端起杯子小口地抿着穆离鸦特地为他要来的酒。

  “多少还是吃些。”穆离鸦看了会,将一道菜推向了他,“我尝过了,没有问题。你不吃的话小心夜里熬不住。”

  他说的是实话,白天里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好戏还在后头。”

  薛止手上动作停滞了一会,举起筷子按照他说的,像正常人一般进食起来。

  用过晚饭,天色慢慢地黑了。一般来说,穆离鸦从不这么早就歇息,总是会在案前写写画画,但今天他什么都没有做早早洗漱上了床。

  “上来睡。”这厢房只有一张床,如果他不这样说的话,很有可能薛止就会在外头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

  薛止不是下人,从他记事起穆弈煊就这样对他反复提及过。十多年间,他从未将薛止看作是不如他的下人过。

  姚府给他们安排的厢房是最靠西边的那间,侍女小厮也不经过这边,才下午就渐渐没了人声,现在入了夜更是一片死寂。

  等到薛止也躺在了床上,他吹熄灯罩里的蜡烛,屋内一片暗沉的黑,宛如死地。

  ……

  薛止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只有梦里才能够再度回溯十多年前的往事。

  “你总是喝药,苦不苦啊?”

  说话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虽然年纪太小五官还没长开也依稀可见日后的俊秀。他指着侍女青翾刚端来,还冒着热气的那碗药,颇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吃药,难道就不觉得苦么?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时他们已经很熟了,自己在抄写经书的同时偶尔会回那小少年几句话,让他不至于觉得是在自说自话。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还不等他放下笔过去看一眼,穆家大少爷就已经端起了他的药碗,冒着舌头被烫伤的危险喝了一小口。

  喝了一嘴木头渣子的穆大少呸了两下,“什么玩意,这么苦你也每天喝得下去?”

  “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从穆少爷手中接过药碗,慢慢将这苦涩的药汁趁热喝了进去,然后按住额角,难受了好半天。

  等他睁开眼睛,那小少年就已不见踪迹。他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对方满足了自己好奇心,应该就不会再提起。

  直到第二天,那人来了又走他也没在意,只是抄完一卷后想要活动下降筋骨,猝然在那人坐过的位置找到了一只青瓷罐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头用那要人不忍卒视的狗刨字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吃了药才能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打开的。罐子里装的是用槐花蜜浸透了的青梅,刚入口的瞬间甜得他都有些不太适应,直到咬破那层皮,带一丝微酸的梅子香绽开,冲淡了黄连的苦涩。

  那少年身边最亲近的侍女阿香半苦恼半调侃地说,自己丢了一罐蜜饯,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薛少爷,您知道吗?最近家里像是进了小贼,抓到了铁定要让老爷好好罚他。唉,可惜了我最喜欢的蜜渍青梅。”

  “我……”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吗?那我就不为难薛少爷了。”黄衣侍女施施然离去前,“帮我转告大少爷,他把手腕上绑着的金珠落下了,想要回来的话就自己来找我拿。”

  不知是不是魂魄不全的缘故,薛止从小到大都很难得做梦,一旦做了梦就很难再醒过来。

  等到薛止从这久远的梦境中醒来,外头还是静悄悄的……不,他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许多,能够听见那沉重的、拖长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在木头地板上摩擦发出来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

  白天在姚大宝身上嗅到过的气味陡然变得浓烈如有实体,而穆离鸦还是睡得很沉,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半点都没有被这番动静惊扰。

  不论对这个人怀有怎样隐秘的想法,他都要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分心,听着自己缓慢的心跳和外头诡异的步伐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那东西进到了房间里,连停顿都没有就直奔床前,像是迫不及待享用自己的盛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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