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雁 作者:叶青陵【完结】(31)

2019-04-02  作者|标签:叶青陵 恩怨情仇 宫廷侯爵 强强

  “武威武肃可以同时存在,这才是应取之道。还有,你要保全的不只是我和玄铁山庄,你坐上了那位子,就要保全全天下的百姓,知道吗?”

  陆小九听她说完,心中忐忑:“天下太大了,秦将军,小九怕自己管不好。”

  “别怕,有林先生帮着你呢,他确实是有才华的,又善于审时度势,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没等陆小九回话,秦渡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这后宫里多的是连易淮面也没见过的妃子。她们都是可怜人,想回家的我都已经放她们出宫,还有一些已经无家可归的,我就让她们留下来了,左右你不过是顺便养着她们,好不好?”

  陆小九被她这么一岔,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答应着。

  “对了小九,翰哥在哪里?”风波未平,秦渡忙得脱不开身,竟还没能见到罗成翰。

  “他……在英烈祠堂。”陆小九揉着自己的衣摆,看着秦渡推门出去,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你来了啊。”罗成翰听到秦渡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祠堂里的那块碑。秦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两个字——“陈钰”。

  “我没能找到他的遗骨,我找遍了整个古战场遗址,可他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罗成翰的声音平淡,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翰哥……”秦渡不知如何安慰,手足无措。

  “没关系,我在这里找到他了。”罗成翰转过身来,给了秦渡一个拥抱。“小秦,谢谢你。”

  也许别人不能完全明白这块碑的意义,但罗成翰明白。他们这些军人,不怕战死沙场,也不怕马革裹尸,只怕在这世上来了又走,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翰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我大概会去那个古战场吧。既然不能把他带回来,那就只有我去陪他。”罗成翰拍了拍秦渡的后背,松开了手。

  “翰哥很是浑过一阵子,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你。如今帮着你报了仇,翰哥也没什么牵挂了,就盼着你和叶峥好好的。”

  “别哭啊,哭得难看。我又不是现在就走,一朝易主,动荡还在后面。何况易淮也还押在牢里,我可不放心他。”

  秦渡破涕为笑,揉揉眼睛开口道:“翰哥,我们去见易淮。”

  “听你的。”

  易淮关在水牢里才不过一天,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从小生在皇家,是娇养惯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惩罚。水牢里冰冷刺骨,水位变幻不定,易淮被呛得不停咳嗽,脸色泛着异常的涨红。手腕也已被铁链勒出紫红的印痕,整个手臂都是麻的,腿也被泡的发胀。人已经意识不清,直到看见秦渡,他的眼神才找回焦点。

  “秦格,救我啊,秦格!”易淮似是要向他们扑过来,水花溅到秦渡的裙子上,罗成翰忙将她掩到身后,冷眼看着易淮的手被链子拴着,整个人的动作狼狈又滑稽。

  秦渡着人将他捞起来,带到另一处普通牢房里。

  “你骗我利用我,我都可以不计较,毕竟我还活得好好的。但你害过的人太多了,除了我爹,师父和统领。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无辜遇难吗?呵,像你这种从小长于深宫的皇子,是不是在水牢里泡泡,就觉得难以忍受了?而当年一战,就为了你那些阴暗猜忌,我朝多少兵将死在羌人的马蹄之下,你这些痛苦不及他们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如今将你捞出来,并不是可怜你,我只是觉得我爹和师父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易淮听她说完,只是不停气喘,倒在草席上动也不动。

  罗成翰走过去踢了踢他,他才终于开口:“秦渡,你根本就不懂,他们痛苦,你以为朕就快活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文官们每天骂朕弑兄篡位,武将只把秦格段戟他们当成是大哥,对朕爱答不理。你知道朕有多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就把朕从皇位上踢下来?”

  “我爹他们根本就不想跟你抢!”

  “呸!”易淮啐了一口,“就算他们不想,他们手底下的那些人可不一定!说不定哪天就有哪个部下给他们披上黄袍,到时候又要置朕于何地!”

  “没有人愿意当小人的,秦渡。但只有他们死了,朕才能真正安心!”

  秦渡看着易淮咳嗽着,拼命为自己辩护,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要再装可怜了。谁让你觊觎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呢?”

  易淮瞪大了眼睛,满眼的血丝十分可怖:“你说什么!”

  “你看着自负,其实最是自卑。若真有本事,又何必如此患得患失?杀尽身边所有出色的人,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你的卑弱。易淮,不要给自己的暴行找借口了,你只是一个无能又卑鄙的小人而已。”

  秦渡说完就转身出了牢房,易淮想抓住她却被罗成翰一脚踢回去。扑了个空,他拼命挠着牢房的栏杆吼着:“朕不是!秦渡!你给朕回来!朕不是——!”秦渡却再也没有回头。

  罗成翰嘱咐狱监:“看紧点,别让他死了。”便也跟着秦渡离开了大牢。

  只有易淮一个人扒在栏杆上的手渐渐无力地滑落,嘴里还呢喃着:“不是的,朕不是无能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青陵:小九,为啥不想当皇帝?

  陆小九:就不想当。

  青陵:那为啥又改变主意了?

  陆小九:……因为,我也想保护秦将军。

  

  ☆、风波初定

  登基大典当天,秦渡为陆小九戴上冠冕,看着他在厚重礼服映衬下显得越发青涩的面容,心中突然有些懊悔。

  “小九,等到了太和殿,就真的不能回头了。如果你不愿意……”

  陆小九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牵起秦渡的手:“秦将军,走吧。”

  颁诏仪式开始,学士穿朝服,恭恭敬敬地捧着诏书,安放于太和殿东侧的黄案上。陆小九盖上御玺后,由礼部官员捧着云盘承接诏书。

  礼部官员奉诏后,捧出太和殿,再放置在午门外有人抬着的龙亭里。在鼓乐、仪仗及文武官员的护送下,出太和门、午门、端门,前往宫门城楼。奉诏官一跪三叩,将诏书捧到宣诏台黄案上。宣诏官登台面西而立,宣读诏书。此时,在宫门外水桥南,文武百官和那些充当百姓的“耆老”,按官位序列依次列队面北而跪,三跪九叩,以谢皇恩。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玖黎元。为人父母,玖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国不可无君」。玖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如今继承大统,当彰仁德孝悌之道,故保留养父所赐之陆姓,改国号为周。”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皇后秦氏,匡扶社稷,朕深感念其恩德,复将军衔,准其离宫。”

  诏书读完,奉诏官将诏书卷起,放在云盘内,来到城楼垛口正中的“金凤”前,将诏书衔放在“木雕金凤”嘴里,再用黄绒绳悬吊“金凤”从□□垛口正中徐徐降下,以示天子帝王之命由金凤凰乘云朵自天而降人间。此时,早已有礼部官员托着云盘在下面跪接。金凤嘴里的诏书正好落在“云盘”里,称为“云盘接诏”。

  接诏后,诏书仍要放回宫门前的龙亭内,然后由黄盖、仪仗、鼓乐为前导,浩浩荡荡送往礼部。

  这时,礼部官员早已从左门快步回到礼部衙署,率众官吏在门前跪迎诏书,并将诏书安放在大堂内,恭列香案,再行三跪九叩礼。随后,用黄纸誊写若干份,分送各地,颁告天下。至此,登基的仪式才终于完成。

  短短七天,秦渡匆忙布置好这一切,在陆小九心中已是极为完满了。哪怕是父母在时,也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过他。陆小九深深望了秦渡一眼,松开了她的手,跨出殿门,接受百官朝拜。

  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是秦将军手底下的一个新兵蛋子,不再是那个爱八卦爱起哄的陆小九,而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

  秦渡并没有立刻就走,她回到房里,换回了从前的劲装疾服。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认出她来依旧行礼,但唤的已不是皇后娘娘,而是秦将军。这个称呼让秦渡听在耳朵里很舒服,自从入宫,秦渡第一次觉得很轻松,连风刮在脸上都是轻轻柔柔的,又隐隐带着幽淡的梅香。

  秦渡去了英烈祠堂。如今那里已不算是皇宫,百姓经过禁军审核检查,都可以进来悼念。

  她见到碑前蹲着一个老太太,身子摇摇晃晃,手指在碑上划来划去找着什么,却是毫无所获,急得整个人都不停颤抖。秦渡不忍,过去扶住她:“婆婆,怎么了?”

  那老太太看见秦渡似是抓到救命稻草,连声叫喊:“姑娘,你帮帮老婆子,我,我……”

  秦渡看她可怜,吩咐了侍卫给她端个椅子来,又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婆婆,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老婆子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又不识字……姑娘,你帮我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我儿?”

  “好,我帮你找。他叫什么名字?”

  “山令……萧山令……”

  秦渡蹲下身来,一行一行地找过去,等终于找到,老太太撑着站起来,跪在碑前,秦渡握着她的手腕,带她抚摸着那个铁骨铮铮的名字。

  “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哭喊得极为惨痛,泪水顺着皱纹滑下,显得浑浊又凄迷。秦渡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这种感觉她最是能够感同身受,如今看着老太太的模样,秦渡也是喉头一哽,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正欲起身离开,手却被老太太抓住了,老太太泪眼朦胧地问她:“姑娘,你的亲人是不是也在这碑上?”

  秦渡蓦地停住,只是狠命点头。老太太颤巍巍地伸手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后脑:“姑娘,别哭,别哭。我都听他们说了,能入这英烈祠堂的,都是为国为民的烈士,他们是死得其所。”

  “你看那皇后娘娘,老婆子听说她的父亲和师父也是战死的,她能设立这个祠堂,老婆子很想谢谢她……这样的人,一定会……咳……上天一定会保佑她的,对不对?”

  秦渡咬着下唇,郑重又坚定地答应道:“恩,她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长命百岁。”

  等送走了老太太,秦渡疲惫又恍惚地回到了自己宫中,本来最近为了登基大典的事情已是十分操劳,又经此情绪起伏,秦渡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是越来越不济了,该不会真有一天和叶峥说的一样,连枪都提不起来了吧?

  林远已经在宫中等了她许久,见她扶着门框进来,皱起眉头。

  “我看看。”林远搭着她的脉,神色凝重。

  秦渡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依然微笑望着林远:“怎么了?”

  林远放开她的手腕,扶着她坐下:“你在益州那一战之后,就没有将养好,后来又是中毒又是刀伤的,秦姑娘,你再这样下去,元气都要耗光了。”

  “会死吗?”

  林远被她问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秦渡这半年多以来,旧伤新病累加,又忧思极重,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一直在走下坡路。目前虽然不至于真有性命之忧,但短寿是一定的。可这要如何跟秦渡开口呢?

  秦渡看着他的眉目之间全是犹疑,却只是淡然地一笑:“林先生,直说吧。我没什么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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