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一批官员是当初权宜之计选上来的,本就不经用。圣上欲颁求贤令,却遭众人反对。”林远对着秦渡娓娓道来,“现下的情形可谓内外交困,圣上顾及秦将军身体,本不想麻烦你,只是现在需要大将作镇,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秦渡摇摇头,对着陆小九一抱拳:“秦渡既为大周之将,自然任凭圣上差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渡本就担心陆小九因为自己从前是她的部下,又是被她一手推上皇位而心存敬畏和顾忌,如今坚决表态大敌在前,自己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给陆小九吃下一颗定心丸。刚刚林远的那一个眼神,也正是在提醒陆小九,不该再把秦渡当做姐姐,当做从前那个高不可攀的秦将军,而应该是自己的臣子,君主要臣子做事,难道还要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开口?
而得了秦渡的许诺,陆小九心头稍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叶峥抢了先。
“小九,你当了皇帝,倒越发胆小起来。众臣反对又怎么样,等你招来了可用之人,他们的意见还重要吗?”叶峥把玩着秦渡的衣带,对陆小九一笑,“况且,有秦大将军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陆小九摸摸脑袋,是啊,当初反易淮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什么叫怕,坐到这位子上,倒畏首畏尾起来。
秦渡捏捏叶峥的脸,对着陆小九万分恳切:“小九,你如今手握生杀大权,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无论什么时候,我和武威武肃数十万将士都是你的后盾。”
“我明白了。”陆小九点点头,看着秦渡叶峥牵着的双手,深吸一口气:“丞相。”
“臣在。”
“明日早朝颁布求贤令,同时封秦渡为镇北将军,定在半月后出征。”
众人退出大殿,陆小九身子一软,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案上,虽然疲惫但心头却轻松多了。如今大家再度重逢,共商大计,这令陆小九久违地感到愉悦。况且,他隐隐觉得如果一切顺利,他所设想的一切都能成功的话,那么,这个王朝将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子,陆小九就有了十足的野心。他所求的不只是解决眼下的困境,而是开拓一个新的天地,一个充满秩序和光明的未来。
叶峥牵着秦渡在宫里乱晃,为避免勾起她的伤心事,特意绕开御花园,只带着她在湖心亭里坐着休息。
凉风习习,穿花渡水拂过衣衫,叶峥蒙住秦渡的眼睛,轻轻在她耳边吹气。
“别闹。”秦渡拉下叶峥的手,回头带笑望着她,“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和那林远眉来眼去了?我跟你说你现在成亲了,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招蜂引蝶的……”
秦渡哭笑不得,无奈地捏捏她的手:“又在胡说八道了。”
叶峥只是看她情绪不高,随便提点别的转换一下心情,并不是真要和她置气。看她紧皱的眉头松开,也就嘻嘻哈哈地笑了两声,坐到她身边。
“说起来,你要让小九当皇帝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为什么?”
叶峥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整个人向后仰着。
“因为他怎么看也不像个皇帝啊,虽然人挺好的吧,但……”
秦渡托着腮,戳戳她的脸:“那现在呢?”
“现在啊……”叶峥愣了一下,想起什么又侧头对着秦渡龇牙咧嘴地一笑,“恩,刚刚在殿上最后那会儿,还挺有皇帝样子的。”
“那不就行了。”秦渡看着夕阳的余晖撒在水面上,像碎金一般闪着光,渐渐陷入回忆。
“一开始我也只是一时冲动,但到了后来,我突然觉得,或许没有比小九更好的选择了。”
“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叶峥看她入神,答应了一声捏捏她的鼻子:“半个月以后,就要出征了,怕不怕?”
“羌贼不除,就永远是悬在大周子民头顶上的一把剑。不管怕不怕,这一趟我都必须要……”
叶峥本来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听到她的回答面露不忿,不满地打断:“哎,你就乖乖地说一声怕,然后让我来哄你不行吗?”
秦渡愣了,摸摸叶峥的额头:“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呢?”
“不说算了。”
秦渡就见叶峥气结地撇了撇嘴,蓦地转过身去,背挺得直直的,一副“你别来招我啊你就是招我我也不会理你”的样子,心中好笑,凑过去捏捏她的耳朵。
“好啦,气包子。我开个玩笑而已。”
看她还是没反应,秦渡叹气,一口咬住叶峥的耳垂。
“你放心吧,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你面前,我不会隐瞒也不会逞强的,我怕的时候,一定会来找你哄我的,好不好?”
叶峥瞥了她一眼,将人抱进怀里:“这还差不多。”
秦渡靠在叶峥胸口,静静看着晚霞融成一片绮丽的锦绣,散发着温和的光辉。心想果然还是要看身边的人是谁,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宫里的黄昏也很美。
翌日早朝,众臣看着秦渡一身军装,颇为惊讶,议论纷纷。
新帝手下乏武将,作风也软,众人心中对他早已打上无能的标签。而如今羌贼来犯,他竟将那传言中骁勇善战的前皇后请了来。
此人出身不凡,父亲和师父皆为天策上将,而本人手段之犀利,看看废帝的下场也就知道了。
而秦渡对这些充耳不闻,只是肃立殿中,站成一道俊俏凌厉的风景。
“陛下驾到——!”
陆小九终于出现,居高临下望着群臣跪伏,语气清冷:“秦将军,起来吧,将士戴甲,不必行跪礼。”
“谢陛下。”秦渡施施然起身,看得众人又是一惊。
本来陆小九复其将军衔,准其离宫,众人只当他是上位之后驱逐功臣,又或是秦渡心愿达成,自愿离开。可看如今君臣二人似是默契非常,一唱一和,众人心里都有些惴惴。有秦渡在,陆小九想要推行什么,那些个骨头软的都不敢再吆五喝六地提异议了。
跪了好半天,陆小九摆足了架子,才缓缓抬手。许梦边会意,开口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等众人站定,林远出列,向陆小九一礼:“臣有一事启奏。”
“丞相直言便是。”
“如今朝政混乱,毫无秩序,皆是微臣身为丞相失职所致。请陛下允臣为陛下寻找良才,将功补过。”林远声音平淡,却听得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这是要重提求贤令?”
“嗬,过河拆桥,林相不仗义啊。”
“在官场提仗义,疯了吧你。”
陆小九将他们的反应收进眼底,却是开怀一笑,走下高台,对着林远虚虚一扶。
“丞相言重了。只是寻找良才一事,朕亦早有此意,只是先前时机不成熟,多位爱卿上书劝谏,朕便搁置不提。”
“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不过,也正如丞相所言,如今朝政确实出了些问题。求贤一事,就交给丞相你一手操办吧。”
“谢陛下。”林远不动声色地站回位置,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群臣交换一个眼神,正有人要出列反驳,不意却和秦渡淡淡的眼神相接,铁甲的反光刺得那人眼睛一痛,反应过来时,陆小九已经走上了高台。
“另,羌贼大举来犯,于北边阳城外五十里处驻扎。其人滋扰我大周许久,今次定要让他们一尝恶果。将军秦渡听令!”
“末将在!”
“朕命你为镇北将军,武肃营和边防军全部听你调遣。给你半月时间编制队伍,到时朕会亲自送你出征!”
“你记住,此役不仅要荡平羌贼,一雪前耻,更要让整个北边臣服于我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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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贤令出
陆小九说完便转身离开,许梦边匆忙宣布退朝,几步跟上他,消失在帘幕后。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滑稽又复杂,这皇帝走了,找谁说理去?只顿了那么一刻,又默契地将林远团团围住。
“林相,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求贤又是北伐的,这,国将大乱啊!”
“就是,这北边哪是那么好打的,圣上胃口这么大,未免有穷兵黩武之嫌啊。”
“啧,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林相,这都是我们私下的话,你可别捅给圣上。”
林远只是微微颔首,对着他们无奈一笑:“陛下的圣意,哪里是我等可以明白的。在下也只不过奉旨行事罢了。”说完就穿过人群走到秦渡面前,向她一礼:“秦将军,请。”
秦渡瞥了那群叽叽喳喳的文臣一眼,吓得他们立刻收回上下打量的不敬眼神,又对着林远一拱手:“林相请。”
两人结伴离开,将那一群皱眉跺脚,连声叹气的酸腐文人甩在后面。
“想不到小九还有开疆扩土的打算。”等走得远了,秦渡轻笑,对着林远挑了挑眉。
林远将手背到身后,眉间倒似有些愁容。
“我也没想到。秦将军,此役你有几成把握?”
秦渡抬起手放在额前遮挡阳光,想了片刻:“如果只是赶走羌人的话,九成。”
“九成?”林远不解。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再优秀的将领也不能保证绝对的胜利。”秦渡眯着眼睛,笑得却是轻松。
林远听她虽这么说,但话外之音明明就带着志在必得的意思,不禁有些感慨,她还是没变,这样一往无前的,才是秦渡。
然后心中仍是颇为紧张:“可现在小九要你不仅赶走羌人,还要征服整个北边,你……”
“恩,这样的话,大概就只有六成把握吧。”秦渡抿唇掰着指头,一一给林远细数,“赶走羌人之后,将士需要休息,粮草马匹甲胄武器这些都需要清点补给。然而此役又不可拖得太久,都城内只有武威营留守,我实在放心不下。”
“北边其他部族与大周并无深怨,出师无名,只怕人心不服。况且我对边防军的系统并不熟悉,战场上再多危险,我秦渡自认毫不畏惧。只是若自己人出了乱子,实在难以收拾。故此,秦渡只敢说六成把握。”
林远被她掰着指头的专注样子逗笑,想摸摸她的头发,手刚抬起,又猛地僵住,暗自放下。秦渡不仅勇气非常,更是心思细密,自信却不自负。她明白身为将领,那便是要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担在自己的肩上,这一点最令林远敬佩。
“……放心吧,本来圣上就对你心怀愧疚,人力物力这些事,他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不行,这就本末倒置了。”秦渡连忙摇头,“打一场仗而已,别把国家给掏空了。”
秦渡的眼神蓦地变得认真又严肃:“关于愧疚,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林先生玲珑心肝,有你辅佐小九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年纪轻心肠软,这点还希望林先生多指点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也是个将士,能用得上我的时候还心存愧疚,这算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