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拜将台，陆小九看着底下的官员和将士，朗声道：“北境多年敌患一朝扫除，全靠我大周这许多热血儿郎！你们的功绩，朕感念在心，皆有封赏！而镇北将军秦渡功勋卓著，不辱皇命，与北境诸多势力血战到底，不死不休，实为我大周不世名将！”
“从前天策上将一号只在追封，并无实权。今着在秦格、段戟之后，封将军秦渡为我朝第三位天策上将军，再立天策府，为武官官府之首，负责我大周内外的军事作战，秦渡为府主，总判府事。”
“其下再设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两人，军咨祭酒两人，主簿两人，记、诸、功、仓、兵、骑、铠、士曹参军事各两人，更许其自置官属！”
秦渡本来还很镇定，可陆小九之后说的都令她极为震撼，对于一个将领来说，这绝对已经是最高的信任和荣宠了。见陆小九坚定无比，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秦渡立刻转头去看群臣的反应。这，一定会有人反对的吧？这道圣旨一下，秦渡在朝中就真的是一家独大了！设立天策府，封她为府主，又许自置官属，自己招募人才进府，那若是有一天秦渡要造反，岂不是揭竿直起，轻而易举？
却看群臣并无异议，山呼叩拜：“陛下圣明，臣等恭迎天策上将军凯旋！”
秦渡彻底惊呆了，拉拉陆小九的袖子：“陛下，这样真的过了！你和丞相商量没有？”
“这么大的事，当然商量过。”陆小九微微一笑，“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不高兴吗？”
秦渡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大的赏赐，实在是让她受宠若惊，可是小九是一心一意地信任她，想给她一个终生难忘的凯旋仪式。面对这样的用心，她还能说什么呢？
“高兴，特别高兴。”秦渡笑得甜美，接过那份黄白麻纸的拜将诏书，对着陆小九深深一拜。
“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托。”
当夜的庆功宴上，将士们终于卸下所有包袱，好好热闹了一番。秦渡被他们团团围住，觥筹交错，欢腾无比。
“上将军，以后我还跟着你，行不？”
“是啊，上将军，你去了天策府，把我们也带着吧，怎么样？”
“陛下不是说要赏我们吗，我们去天策府的话，也算升迁了哦？”
秦渡不胜酒力，脑中早已是晕晕乎乎，可这多人来劝酒就是这样，你喝了这个敬的，就不能不喝那个敬的，几圈下来，她已经是被人群推来挤去，站也站不稳，哪还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这次的规模可和当初猎狼之后的庆功宴不一样，叶峥想救她，可是连人堆都扎不进去，只能在外围干瞪眼。
直到陆小九来了。
他和林远穿着便服，一脚一个踢开这些兵蛋子，把秦渡捞了出来。
“行了，再闹你们上将军，都等着军法处置！”
圣上发了话，众人也就立时噤声，陆小九装的那副严肃样子绷不住了，轻咳一声：“干嘛啊，瞧你们那怂样，朕又没不让你们庆功，该怎么喝还怎么喝啊！”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静了片刻的众人又开始喧闹，只是无人再敢来招惹他们四人。从今天的圣旨来看，当今圣上还是相当崇武的，对于他们的秦将军也很宠信。但若是想灌圣上的酒，那绝对还是找死。
陆小九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叶峥道：“叶姑娘，你带秦将军去换身轻便衣裳，我们俩在这等着，一会儿咱们入宫。”
叶峥点头，带着迷迷糊糊的秦渡去更衣。叶峥作为玄铁山庄的四小姐，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但这一路照顾秦渡下来，对于这些事她已是驾轻就熟。
给秦渡换上一身浅绿的襦裙，马尾放下来，绾成一个灵巧的飞仙髻，叶峥看着镜中半眯着眼的秦渡，手指抚着她颀长的脖颈，轻轻在她耳边道：“小秦，如果这世上真有仙女的话，那她一定长着你的模样。”
秦渡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笑着抬头：“油嘴滑舌。”
叶峥坐到她身边，嗅着她身上的酒香，找到她的唇轻轻吮吸：“你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你爱我了。”
从前叶峥很期盼能和秦渡并肩作战，共守一方国土，但真正这样体验一回后，叶峥觉得还是轻松的日子更好。如今战事终于结束，秦渡终于不用再瞻前顾后，不用再在大局和叶峥之间做取舍，大周的秦将军，终于又变成叶峥一个人的秦渡。
“我从前说过了啊，如果哪天变了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叶峥失笑：“这样也可以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秦渡搂着叶峥的脖子，迷蒙的神情勾得叶峥恨不得将她一□□吞了。
“那你一辈子都不要通知我，好不好？”
“好，秦渡这一生，上报天子，下救黔首，忠于国家，忠于叶峥。”
作者有话要说：
☆、道阻且长
天子，百姓，国家，最后才是叶峥。
对于这个名次，叶峥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如果在这些之中，秦渡把她放在第一位，那秦渡也就不是她爱的那个秦渡了。
“小秦，我听说人这一辈子，能豁出去爱别人的机会只有一次，还好这一次我就遇到了你。”叶峥捧着秦渡的脸，郑重又深情。“纵使未能白头到老，亦不悔当年与卿策马同行。”
秦渡酒劲上来，抓着叶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不许胡说。”
“好好好，我不说。走吧，别让皇帝陛下和丞相等急了。”
而四人一路谈笑，到得御花园，秦渡看着石桌上的酒坛长叹一声：“又要喝啊……”
小九忍住笑意，为她倒满。
“是谁出征前还让朕把翰哥那一份也赏她的，这会儿又来求饶，朕可不会听的。”
秦渡呆呆地坐着，忽然就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引得叶峥想笑又不敢笑，凑近了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原来是那坛酒啊，那要喝。”秦渡端起酒杯，对着陆小九豪迈一敬，“陛下，末将干了！”
“哎哎哎，慢点。”陆小九赶紧拦了下来，“长夜漫漫，朕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秦渡一愣，乖乖放下杯子，对着陆小九傻笑。叶峥搂着她的肩，向对面两人尴尬道：“我们家这位，喝了酒就这样，别见怪啊。”
林远忍俊不禁，陆小九反应过来，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凉风徐徐，月色温柔，映在酒杯里晃晃悠悠。
“秦将军，林远走前曾说，圣上修了数十道法令，为大周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你可还记得。”
“记得，我正要和你们说呢。”秦渡托着腮，摇头晃脑，“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多了数条官道，而且都修得特别平整，省了好些脚程。农田里又新修了好多水渠，庄稼的长势都特别好。哦还有，最重要的是无论走到哪里，最好看的房子都是，都是，他们说那都是陛下下令修建的书院！小九，你真的很厉害，百姓都夸你。”
陆小九被她这么一夸，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在桌下揪着自己的衣角，低头拼命忍住笑意。在秦渡面前，他还是像当年那个青涩的新兵一般，得了将军的夸奖就高兴得像什么似的。林远偷偷瞄见了，忍住伸手去揉他那只红红耳朵的冲动，只能假装喝酒。而叶峥将众人神色收进眼底，掩唇一笑。刚想出言调笑几句，就看见林远抛来的求饶眼神，叶峥挑了挑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紧秦渡，轻轻蹭她的脖颈。
“其实我也都只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动动嘴皮子而已，算不得什么的。”陆小九挠挠脑袋，趴在桌上和秦渡玩起推酒杯的幼稚游戏。
秦渡发出不赞同的哼声：“不是的，我知道你很辛苦。小九，你能想到广建书院真的很了不起。”
“以前师父说，习武的人总是比做学问的人多。但是，现在都改变了。”秦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真好。当初让你做皇帝，真是太好了。”
秦渡承认，当初让陆小九当皇帝，并不是全都因为林远的提议。那时候她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中，念及小九说起的那句“让他看看自己谋算了半辈子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又想到若是让小九这样一个毫无皇室血统的平凡小子轻而易举坐上皇位，那才能真正地重创易淮。所以她就这么做了，就算所有人都觉得荒诞，她还是要把陆小九推上去。
后来清醒过来，秦渡很后悔。她只顾着自己的痛快，忘了陆小九并不是她的附属物，他有自己的意愿，他有权利安排自己的人生。不，也许不是忘了，只是当时执迷的秦渡刻意忽略了这件事。
但是陆小九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他很努力，也做得很好。这让秦渡的愧悔渐渐减轻，转而享受如今这般和睦的君臣关系。我会为你献出生命，你也会为我遮风挡雨。
陆小九抓着秦渡的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刚刚还算高昂的情绪蓦地有些低落，吸了吸鼻子，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能平安回来，才真是太好了。”
“末将无能，让陛下担心了。”秦渡不愿引他伤心，温柔回握陆小九的手，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将话题岔开。
“这个酒，还是当初我入宫前，翰哥，你，还有林先生给我践行喝的。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是，是很久了。”陆小九也有些微醺，从武肃营里的一个顽劣新兵，到如今的大周天子，他也确实将自己活成了漫长岁月里的一个传奇。
“对了，今夜除了是为你接风，朕还有要事需和你商量。”陆小九感叹归感叹，正事他倒没有忘记。
秦渡狠狠捏捏自己的眉心醒酒：“恩，你说。”
“其实自从霍统领一事后，朕就在思考。如今北方已经被你打下来，要那么多不同的民族骤然融合，实非易事。武力征服是必要的，但如何稳定人心，使他们放弃分裂的打算，朕真的没有把握。”
“陛下，其实大多数的普通百姓真的没有那么多国家民族概念的，”林远见陆小九面色不安，言辞恳切地劝慰道：“只要陛下能让他们过上比从前更好的日子，想来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归顺于你。”
叶峥也帮腔：“是啊小九，只要你能让大周变成天下最强大的国度，甚至不用再多做什么，那些外族就赶也赶不走了。”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秦渡眉头紧锁，“只要我们仍把他们当做外族，就肯定还是会有分裂的可能。统领从小长在中原，不也一样生了反叛之心？这道千年以来的血统隔阂，没有那么容易打破。”
陆小九点头：“朕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不能改变百姓对外族的看法，那以他们那与众不同的相貌，进入中原一定会受到白眼，甚至是排挤和欺压。狗急了还跳墙呢，此时一旦受到挑拨，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之前他们各族之间还有些提防牵制，如今被我们一锅端了，若是联合起来，那会是一股很大的反叛力量。”林远立刻明白过来，也是颇为忧愁。
御花园之中众人沉默，只有零星几声蛙鸣，更渲染了夜色的寂静。大战结束，可真正高枕无忧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来。
秦渡想起霍恩，还有西边的胡人，长叹一声：“小九，我觉得民族融合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咱们一步一步来，就算我们做不到，也能给后来的人提供一些经验不是吗？”
“就凭先前修的那十几道关于道路、农耕水利和推广书院的法令，你就已经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明君了。你不能把全天下的安危都扛在自己肩上。”
“秦将军说得对，”林远颔首，“臣有提议，先颁布法令昭告天下，北境既然已入我大周版图，那他们就都是陛下的子民。大周天子会对北边的所有民族一视同仁，他们的所有权利都和汉人相同，无论是大周官场还是军营，都欢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