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张先生……您受了很重的伤，早上被公园运动的太太叫救护车送到医院来，现在已经是隔天下午了。」
一切都听起来很合理，可是……为什么要关灯？「小姐，能把灯打开吗？这样我也看不到你的脸……」
「张先生……因为您现在才清醒才能跟您说，您的眼睛功能没有受损，但是在受伤的过程中，您的脑中有淤血挤压着视神经，但是因为开刀风险很大，还要等您清醒才来做决定。」
第七十二章
看了三十年的景色突然消失会是什么感觉？在护士委婉宣告自己眼盲的事实后，张文怔住，应该大哭大闹的把整个医院翻过来，还是平静的接受一切然后在夜深人静时默默落泪？没有任何疼痛感从一片空洞的眼中传出，跟自己并存的血块也没有作怪，偷偷地在脑中生活着。
最惨的是莫过于他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不晓得，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瞎了。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打他？刘茹呢？她有没有遭遇到危险？那群人有没有为难她？脑中千头万绪飘过也下不了定论。
「请问一下……那个时候我的旁边有任何女生吗？痩瘦小小的，很清秀的女生……」
「叫救护车的太太说发现你的时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医院里的护士们都替这个长相温文儒雅的男子感到惋惜，好好一个人被打成瞎子，而且也没有任何家人朋友情人来看过他。
一个人都没有是指刘茹那天根本没去吗？张文心里这么联想也就放心多了，自己是一个男人都被打成这样，刘茹是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要是受到同样的待遇就太糟糕，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她呢？
正思付着要不要拨电话时，张文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往音源方向看过去，也只是一遍黑暗，苦笑，自己都瞎了还想看是谁呢，真自不量力。看来自己住的是普通病房，从吵杂的病患、家属、护士、医生的对话可以听出整个房间中至少住了五六个人，用力聆听刚进来的脚步声往哪里去，越来越近，似乎在自己附近停了下来。
「老师。」
张文抬头，还是看不见，眼瞎了耳朵可没聋，是不是有人叫他？还是其实附近也有一个老师的学生来看他。
「老师。」声音又叫了一次，以前靠双眼跟耳朵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者是谁，现在只剩耳朵，他倒觉得每个声音都很陌生，彷佛自己是第一次来到世界上一样，张文依旧不打算理会，肯定不是在叫他。
「老师，你听得见吗？我是梁耀谦。」
梁耀谦……梁耀谦……这名字怎么怪熟一番的？「耀谦？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想让除了医疗人员之外的人知道自己眼睛的问题，张文假装好像很平常的对话。
「老师，我什么都知道了。」脚步声再起，过了几秒又停住，张文听不见梁耀谦的说话声还以为他走掉了，倏地，温热的手掌贴住自己的双眼。
「……你……怎么会……知道……」从被告知的那一刻起，张文内心就装起坚强来了，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动摇，但是梁耀谦的温柔体贴使得自己开始唤回了所有情绪，溃堤在他面前。
「是医院打电话给我的，他们不知道我是你的学生，说是从电话簿里看到就打给我了。老师，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张文摇头，不是不愿意告诉他，只是连他自己都还没厘清事实，怎么告诉别人？「我也不清楚，明明跟小茹约好在那里见面，突然就有人问我是不是张文，之后就把我打了一顿。」
梁耀谦在接到电话前就有心理准备了，是他用文字怂恿的了刘茹没错，可是现下的状况跟他原本预料的差太多，应该说是好吗？对自己的计划来说的确是很棒的一步，在张文来说是一辈子的痛苦。
第七十三章
「老师，你觉得会是你女朋友做的吗？」梁耀谦试探性的问道，在怎么笨的人也会将这两件事串连在一起吧，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难道张文还存着完整的纯真在相信人性本善？
「……不可能的，我很信任小茹的为人。」正因为如此，张文一辈子都无法将这幅记忆拼图给凑齐，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得不到终论。
内心躁动的因素被眼前纯真到笨的男人给鼓动了，抛掉疑似感情的激动，他觉得这场戏越演越有趣，随着张文的疾病步向最高潮，因为他不想伤害带病在身的人，所以必须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从被追罪的对象远远被排除。
观察伤后的张文，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微塌的鼻梁和充满细纹毫无血色的唇，全身上下无一处没被绷带包覆着，苍白的手上还插着一根细长的针连结着点滴，失去双眼的他该怎么面对未来一切？教学生涯会就此被迫结束吗？好几十个问题顿时扫过梁耀谦脑中，话都从喉头到了嘴边，却还是问不出口。
「学校会不会把我辞退？」静谧空间中无人开口，仪器的运行声跟陌生人交谈声盖过两人的注意力；突然间，张文还是说出口了，其实这只是激问法而已，答案就在问题的反面，眼盲的老师怎么替双眼健全的四十几个学生上课，老师自身还比较需要重新教育。
眼角看到张文的手似乎颤动着，再大的岁数都一样，人处于无助的状态中还是会显露出脆弱的一面，梁耀谦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出去，小心避开打点滴的接合处，慢慢抚平张文的情绪，「不会的，老师。」无从得知哪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现下的自己只想要把对方紧皱的眉头跟胆怯的心灵安定住。
「真是的……我这老师怎么当的……还让学生安慰我……」张文自嘲道，「对了，耀谦，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我想打电话给小茹。」
梁耀谦有些庆幸张文看不见，他的表情在张文提到要打电话给刘茹时瞬间变得扭曲，就算最后自己不要张文，真心的基于师生之情，让刘茹彻底从张文的生活圈脱离是绝对要做的。如果她为了物欲把别人后半生推入地狱，势必要帮可怜的老师讨回点公道才对。
「老师，我想到我跟人家有约，快迟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把张文的请求当做耳边风，梁耀谦简单的说明一下就飞快的离开病房。理由不管怎么别脚都没关系，重点是不能让张文受到更大的打击了，刘茹都已经叫人打张文，要是张文还这么傻的打过去问，心里肯定会造成伤害的。
莫名被丢下的张文开始感到寂寞，才刚醒来就有人来探望自己是过于幸福的事了，没有护士会随时看护自己，有些事情应该要学着点适应才行，先把右手缓缓的往旁边搜索有没有桌子类的东西，确定碰到之后再在平面上寻找手机类的东西，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抓到就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