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赵起一起进京的还有那日闹事的十五人。
周廷喊了句:“传王大勇!”
王大勇被押解上来,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满脸横肉。
周廷继续问:“赵起说是你组织人去崔家报复,可有此事。”
王大勇看到崔如玉,目露凶光道:“是我!大人,西夏人杀我全家!我不到三岁的儿子都没有放过,与我一起的皆是这般的可怜人。我们想要报仇难道有错吗!”
崔如玉被王大勇眼中的凶厉吓的抖了一下,邓暄站起身怒道:“报什么仇!你们想要报仇为何不参军!为何不去战场上找西夏军队,只会对无辜之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王大勇梗着脖子道:“你就是邓将军吧!你一直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可你为什么要帮着西夏人说话!若是我们杀西夏人有罪,那邓将军你岂不是罪无可赦!”
邓暄直接走到堂下,站到王大勇面前:“我是罪无可赦,但在说我之前,战争已经结束了,西夏已是魏国领土,你们怎可对同胞动手!”
王大勇眼睛泛起血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同胞?战争结束了?大人,对你们或许是结束了。但我们呢!我的妻儿,谁能还给我!西夏人就是西夏人,这血仇我忘不掉,我恨不得杀光他们!”
邓暄揪起王大勇的衣领,克制不住的想要一拳揍下去。周廷喝了一句:“邓将军!”
邓暄收了拳头,但仍没有放手。
王大勇被勒的脸色有些涨红,这三尺高的汉子竟带着哭腔道:“大人,你可知那日平城成破,我们一家躲在家中,西夏人□□了我的妻子,把我的儿子一刀劈开,他才三岁啊!他挂在西夏人的刀上像扔破烂一样被扔开,我被刺了一刀,侥幸未死,但我还不如死了!”
他眼中刻骨的仇恨和痛苦像利箭一样,刺的邓暄喘不过气来。平城何等惨象,他又何尝不知道。邓暄松开了手。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王大勇也是个悲惨之人,西夏人着实可恶。”
“要我说,王大勇做的没错,这血仇要如何消,非得一方死绝不可。”
“也不能这么说,崔家到底没有直接参与战事,罪魁祸首是狄欣。”难得有人理智的说了句,但很快淹没在周围人对“西夏人该死”的呼声里。
邓暄握紧拳头,却不知如何是好。人群的呼声越来越大,他们齐声喊着:“西夏人该死!”
崔如玉脸色苍白,在这沸腾的人声里发抖。赵起得意的看着崔如玉,想着这贱人真是不知好歹,侥幸活下来就罢了竟敢来告状。
“不,不应该是这样!”邓暄内心喊道,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局面,难道都是因为自己吗......
“肃静!肃静!”周廷再拍惊堂木,收效甚微,人群仿佛被王大勇泣血的话点燃了,群情激愤。
王大勇把头重重地一磕,血迹溅开,他高喊道:“大人,Cao民早就死了,Cao民在平城成破的那一日就死了,Cao民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报仇,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血溅到邓暄的鞋上,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又看到崔如玉面如金纸的脸色,他强迫自己冷静,他哑声道:“这不对...你报仇不该对崔家下手,他们是无辜的...”
“战争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是集一个国家之力,西夏上到皇帝,下到平民,谁又是无辜的!”王大勇抬起头,逼视邓暄。
邓暄被那目光刺的一退再退,撞到周廷的桌案前。周廷将惊堂木一摔,喊了句:“退堂。”然后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真是出乎意料的长呢
☆、第 30 章
崔如玉一案暂时休庭,定于三日后再审。
当日围观的百姓,回去后议论纷纷,此事闹的越来越大,几乎人尽皆知。
邓暄被王大勇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带着崔如玉回府,二人一路无话。
到了府门口,却见站着一人,是多日不见的刘平安。
邓暄见刘平安有些不善的神色,低声对崔如玉吩咐道:“你先回去。”
崔如玉失魂落魄,也不知听没听见,浑浑噩噩的走了。
刘平安本来很担心邓暄的伤势,但邓暄大半个月都不肯见他,唐豆又不知所踪,这两人仿佛一起瞒着他什么事,他越想越气。
现在又见到邓暄这副无精打采的落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压抑着怒火道:“你到底怎么了?大哥呢,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最后是你见的他吧,你们说了什么?”
面对刘平安连珠炮一样的疑问,邓暄只是面无表情的回了句:“他走了。”
“他为什么走?有什么事那么急连跟我告个别都不肯?”
邓暄面对这质问,内心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不知是对那不知真名为何的人离去的愤怒还是对自己,他有些气急败坏:“走了就是走了!我怎么知道!”
刘平安再压抑不住怒火,一个两个的,口上都说是兄弟,遇到事却拿他当外人一样,连说都不说!他猛地挥拳,邓暄猝不及防,左脸直直受了一拳,歪头倒在地上。
刘平安怒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你们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邓暄!你看看你自己,你为了一个西夏女人,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邓暄一下被激怒了,怒火仿佛引信,将他心中压抑至今的不甘愤怒一股脑引爆了,他也不管面前这人是谁了,他起身回击。
论武功,刘平安本就不是邓暄的对手,邓暄出拳又狠又快,全不似平日切磋般点到为止。
邓暄把刘平安揍翻在地,二人厮打成一团。邓暄压在刘平安身上,握拳就要把他揍成熊猫眼。陈伯听到门口动静,出门察看,看到这两兄弟竟然在打架,他急忙喊道:“住手!住手!”
陈伯上前拉住邓暄,急道:“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邓暄这一番动作有些喘,他看着刘平安鼻青脸肿,一只眼框已经青紫,几乎睁不开。另一只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跟今日王大勇眼中的一般无二。邓暄突然没了气力,他放下手。
刘平安坐起身,大力地推开邓暄,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邓暄被推的跌坐在地上,他怔怔看着刘平安的背影。陈伯在旁边叹息道:“能做兄弟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做什么要这般打架!”
邓暄突然双手捂住脸,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呀......无论是崔如玉一案,还是他的生死兄弟刘平安,都被自己搞的一团糟。
武安侯府。
刘平安顶着一脸青紫回了家,妻子黄青梅见状惊道:“这是怎么了?快快,拿点热水和药酒。”
刘平安余怒未消:“还不是邓暄干的,他这个混蛋!我真是瞎了眼把他当兄弟!”
黄青梅拿起纱布沾了热水替刘平安揉眼,刘平安痛的“嘶”了一声。黄青梅看出刘平安也就是样子惨了一点,没什么大事,这时放下心来,劝道:“听说崔如玉一案,闹的沸沸扬扬,二哥只是被这案子逼的脾气急了点,他之前还被打了五十庭杖,你多生气也不能跟他动手啊。”
刘平安前几日才听说了周廷干的好事,当即大怒准备去揍周廷,被黄青梅好说歹说的拦下了,他放心不下的想去看看邓暄,又吃了闭门羹。今日明明是去探望二哥的,怎么就发展到拳脚相向了,刘平安一时有些讪讪。
但他仍然装模作样怒道:“我再也不管他了!他爱干嘛干嘛!”
黄青梅看着刘平安口是心非的样子,暗暗好笑,手下一重,刘平安疼的连声吸气。
邓暄那日跟刘平安打完架后,并没有回府。他出了城门,先是祭拜一下母妃,然后上了大报国寺,在佛堂中一坐就是两日。
释空陪着他坐了两日,邓暄抱着剑闭目不语,释空就在一旁敲木鱼,默念佛经。
第三日,天色尚早,太阳将将升起,邓暄睁开眼,眼中的犹疑全部消失,坚定无比。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跟释空道了别就离去了。
释空望着他的背影,两日前来此时,邓暄身上煞气翻涌,而如今,煞气再次被压制住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邓暄回了府邸,他找到崔如玉。崔如玉这两日一直想着庭审时的情景,憔悴不堪。刚刚起床,头发有些散乱。
邓暄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郑重道:“不是你的错,平城百姓的苦难,与你崔家无关。王大勇被仇很蒙蔽,残害无辜,他已经是杀人凶手,跟那日屠杀百姓的西夏军队没什么分别。”
崔如玉眼底泛起水光,连日来的不安和冤屈仿佛一下被抚平了,她嗫嚅道:“将军...”
邓暄微笑了一下,柔声道:“你先去梳洗,等会我们去衙门,这次,一定让赵起伏法!”
崔如玉哽咽着点了点头。
今日再次开庭,府衙门口早围满了人,此事在京中已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同情王大勇的遭遇,怒骂西夏人残忍。
周廷望着围观的人群,头疼不已,此案闹的如此之大,是他未曾想到的,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落在他手里,扔扔不掉,只能忍痛捧着,若是一个判不好,怕是要被愤怒的百姓扎Cao人咒骂。
邓暄和崔如玉来了。周廷见人到齐,清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