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晁绝不会想到他会有亲手撕掉儿子衣服的一天。
他呼吸骤然粗重起来,面容扭曲,将手上的睡衣给了小皿,自己转身出门。
小皿用最大的效率为褚楚换好衣服,紧随着主人出去了。它跟在褚晁背后,嚷道:“主人,您手上的伤口……”
褚晁骤然回首。
那眼神森冷无比,小皿被这一周内的事情训练得起了反应,系统自动指挥它机身退后三米。
褚晁又闭上眼睛,只闷声道:“对不起。”
小皿重新滑过来,机侧开了一个小槽,从中推出用于处理的伤药。它将褚晁的手捉到了自己的手中,飞快地处理起来,说:“不是主人的错。”
褚晁半蹲着,目光死死钉在地面。小机器人边给他处理伤口,边道:“主人你昏迷了七天零五个小时,在这期间小楚一直很担心你。”
它没有说褚楚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但褚晁的一切记忆都在,它们都随着理智的恢复,依样落到了他的脑中。他记得褚楚是如何被自己强行标记的,如何忍耐自己一切的无理和粗暴,如何在那样虚弱的状态下还要坚持为自己提供信息素——
小机器人的心理疏导程序是专门面对小孩子设计的,面对大主人,他就只能够笨拙地接着说:“主人再怎样,也不能伤害自己,小楚看到了会很伤心的。”
褚晁没有回话,但也没有抗拒。
他的记忆仍然在一项一项地归来,如同一根根坚硬的织衣针,扎穿他心,以乱麻乱线束住他。
科研院的人这次来时,带来了专业医疗团队。褚晁的受的j.īng_神攻击只能让褚楚来解决,但褚楚的情况,于他们而言就好办得多了。
医生和护理人员们有条不紊地对褚楚做了全套检查,为他扎上针,在房间内释放安神香。
郑嵘则对他进行检查。
褚晁眼神从头到尾没有离过褚楚,他必须要确保儿子得到了最细心的救治。郑嵘的检查,他半点也不理会。
郑嵘不满道:“如果您想尽快恢复j.īng_神健康,停止对您的Omega的持续伤害,请配合我。”
褚晁寒声说:“请问为何我一开始就否决了的提案会被实施?”
他从一开始就把褚楚排除出了会受伤害的决策之中,为此递j_iao了三次抗议书。谁知道褚楚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这命运?
郑嵘无奈道:“请您弄清楚,您可不止否决了这一项提案。您将所有能够采用的措施都拒绝了!您是我们的重要人才,我们不可能让您坐着等死,只好从中选择了两项备用选项。”他又将当初褚楚签过的协议调出来,强调道,“我们征求了您的儿子的同意,他是自愿接受这一切的。”
褚晁的左手在他刚醒来时被他刺穿了,裹着层层疗伤专用的纱布,现在这僵硬的手掌再次隐隐作痛,骨头内似有刀子在锯。但这点痛并不算什么,他恨恨握紧了拳头,伤口又再次崩裂,鲜血染红白布。
两名士兵——包括顾沛名——守在郑嵘身后,郑嵘提醒他放松,又再次提醒他认真检查:“这项j.īng_神攻击的危害,并不是您醒来后就完全断绝了。请您注意控制情绪,切莫因此而心气浮躁,导致您的信息素需求量增大。”
褚晁片刻便呼吸平静下来。他只是抬起头,凝视郑嵘。他没做什么,甚至连一根手指头也没动,但Omega院士感受到一股强大而瘆人的威压向自己席卷而来,由于本能,心悸一瞬,强撑着镇定,说不出话。就在这时,顾沛名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提醒道:“长官,您该做j.īng_神状态等级评定了。”
顾沛名又帮他摆弄仪器,几步之间,巧妙地替他挡住了来自褚晁的视线,郑嵘自觉丢脸,但又不能说出口,只好板着脸,继续自己的工作。
褚晁在科研院内苦捱了七r.ì,对自己的情况再熟悉不过。
经过对第一批得到治疗的Alpha进行实验,科研院发现,Omega的治疗并非一劳永逸,之后还需要持续地提供信息素。
褚楚那样虚弱的身体,怎么能负担?
褚晁的脸色从醒来之后开始就没好转过。
褚楚昏迷了整整三十个小时,为他打入的药剂换了三轮。褚晁始终等候在床边,双手j_iao扣,嘴唇紧抿。
儿子醒来的时候,他正好喝完小皿调好的药剂,苦涩药味自舌尖传至脑内。
褚楚梦呓般地喊了一声:“爸爸……”
药碗险些从手中摔到地上。
褚楚还未意识到自己的x_ing腺已然停止工作了,习惯x_ing地对着褚晁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他光洁白净的手臂。
褚晁对上他全然信任的眼神,看着他苍白面容,心头一疼,刻意避开视线。
他沉声道:“小楚。”
褚楚的手仍然坚持在空中举着,但他连举着手臂的力气都不足,微微颤抖。
褚晁一瞬间感到自己罪无可赦。
第二十二章
褚楚意识并不算很清醒。他的手举到酸了,失力地垂下来,又过了几秒,他才猛然意识到,爸爸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带得身上扎的针和医疗器械全部被拉扯。褚晁眼疾手快,扶住将要倒下的架子,捉住他的手,两秒之间就把他制住了。
褚楚身上没什么劲,冲动过后身子支不住。他往褚晁身上倒,嘴里还软绵绵地喊:“爸爸你醒了……”
褚晁全身骨头都像被水泥浇筑了,僵硬无比。他“嗯”了一声,仍然没有抱褚楚,只是用另一只手护着他,重新坐到床上。
褚楚近些r.ì子瘦得厉害,脸小的还不如他巴掌大,雪白皮肤上浮起一道嫣红,看起来让人心疼。他眼巴巴地看着褚晁,褚晁却再次避开他视线。
在最初的兴奋过后,面对爸爸这样的态度,褚楚愣了愣,忽然之间意识到情况变化,也不免局促了。他的手虚虚地抓住被子,“啊”了一声,又说不出后面的话,只好再偷偷用眼神去瞄褚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