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云“嗯”一声,提笔蘸墨,在木牌上写下一句。写罢引颈看人家的,看不到,好奇地说:“你写的什么?咱们互相看看?”
霍临风犹豫,而容落云已将木牌伸来,写着:不凡宫一统江湖。
他甚是无言,硬生生憋出一句夸赞:“宫主志存高远。”手里一空,木牌被抽走。容落云举起一瞧:“无论何事,小落云莫生我气。”
“杜仲!”容落云不干,“这也是你叫的?我眼下便生气了!”他出拳怒打,攥着绦子荡来荡去,留下一串铜铃脆响。
霍临风挨了一拳,夺下木牌飞身上树,赶忙挂好。容落云望着如盖绿树,哪还找得到那狂言妄语。哼,改天夜里砍了这树,他转身气道:“不逛了,回宫吃席。”
霍临风跟上,挨那一拳缓解一路。
残阳落尽,换成一钩月和点点星,把冷桑山都照明了。
回到不凡宫,隐有火光,邈苍台上十分喧闹。烤肥羊,炙r-u猪,众弟子吃喝正酣。容落云寻桌落座,大弟子与宫主同桌,霍临风就坐在对面。
刁玉良凑来:“二哥,小羊死得好惨。”
容落云说:“那你甭吃。”
刁玉良噎住,找大哥去了。霍临风隔桌瞧着,剔下一碟羊肉起身送去,赖在旁边凳上。“宫主还生气?”他问。
容落云动筷,咕哝:“不生气了,只是少个台阶下。”
霍临风立马铺上台阶:“宫主还吃什么?”
容落云擦擦嘴:“不吃了,斟酒。”
浅口碗,酒及碗口,他端起敬这一桌弟子。今日为犒劳之意,他起身离席,绕行一圈挨个与弟子饮酒。最后将碗一摔,索x_ing擎着酒坛灌口。
大弟子敬完了,唯独没理霍临风。
霍将军默默吃肉,信了那人不生气的鬼话。
容落云满台飞,辗转至另一桌,和众弟子痛饮半坛。他说道:“瀚州赈灾,兄弟们奔波辛苦,我敬大家。”说罢仰颈,咕咚咕咚又是半坛。
再开一坛,他染上醉意,一脚登上椅子:“还有擒采花贼一事,洗我多年污名,为民除害,我再敬大家。”
容落云逡巡各桌,渐生醉态,脸红红,眼朦朦,偏生愈发兴奋。忽地,他踉跄半步撑住桌沿儿,低着头缓神。弟子掺他,他推开,段怀恪来扶他,他也推开。
他捧着酒坛念叨:“我要单独敬一人。”寻寻觅觅,逐渐绕回初始那席,慢慢地朝霍临风走去。旁人引颈瞧着,皆知这杜仲师兄“得宠”,好似看戏。
容落云站定:“杜仲,我要敬你一杯。”
当着众人,霍临风垂眸:“属下何德何能。”
容落云醉道:“你有德行,也有才能。”抬手揪住对方衣襟,拉近,推远,再拉近,软哝哝低声,“你还会讨我的欢心。”
烈酒入喉,一路烧燎。
晚风拂面,醉意浓得堪比夜色。
席散,人也四散,弟子们勾肩搭背回千机堂,刁玉良睡着了,被段怀恪背回别苑。二宫主不愧是二宫主,跌跌撞撞的,沿小街摸回了无名居。
他身后几步外,霍临风跟随一路。
跟着进院,又跟着登堂入室,直跟到床边。霍临风点燃一支红烛,暗暗红红,影影绰绰,衬着容落云那张绯红的面容。而容落云安坐床边,踩着脚榻,两手乖巧地捂着膝盖。
霍临风半蹲床前,对上那双清明的眼睛。他问:“宫主没醉是不是?”
容落云点点头,不扮醉,有些话说不出的。
霍临风又问:“那现在岂不是说不出了?”他将手放上对方的膝盖,裹住对方的拳头,“那我说罢。”
容落云身子僵住,瞳仁儿却颤得厉害,怦怦,心脏冲到了喉眼儿。霍临风握着他的手,说:“相识数月,我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捉鱼,采莲,做灯,糊风筝……琳琅琐碎叫人赧然。“曾嫌你骄矜倨傲,如今却觉可爱。更厌你行凶作恶,如今也已经改观。”霍临风说着,“你在我面前有过弱态、窘态、凌厉娇憨,或者天真青涩,我见过便一直记得。”
他松手向下,握住容落云的脚腕:“我不确定是被你哪一面打动,因为等我反应过来时,你每一面都能轻易打动我了。”
绫鞋褪下,容落云抬脚踩住霍临风的肩头,下移至胸膛,他跟着剧烈起伏。“打动你便如何?”牙齿厮磨下唇,他逼问,“便要如何……”
霍临风说:“想见你,与你说话,陪你玩儿,哄也行骗也行,想叫你最在意我。”哪怕同为男子,也许立场相对,可一腔情意什么都敌得过。
昏了头,迷了心,犹如飞蛾扑火。
容落云问:“你是不是——”
“是。”
霍临风说:“我喜欢宫主。”
半蹲累人,他起身一倾,将容落云扑向床中。探手捋下纱带,趁势解开封腰,他将容落云放松下的身体抱住。容落云愣愣看着帷幔,垂着手,慌张到忘记拥紧对方。
霍临风却问他了:“宫主,你喜欢我吗?”
他动动唇:“喜欢。”哪还有骄矜倨傲,下巴不住地点在对方肩头。
许久,霍临风松开容落云,映着烛光瞧那眼睛。宝萝有一双杏眼,身下这位则是桃花目,而兜兜转转,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心肝。
手掌捧面,他俯首抵住容落云的额头。“当晚风寒发作,啃了宫主的颈子。”嗓音沙哑,他低声些,“那夜之后,就肖想亲亲宫主的嘴了。”
容落云蓦地瞪大眼睛,心停脑嗡,薄唇被重重吻住。
烫的,软的,含着酒气和情欲,将他烧着、揉着,烈如火树银花,缠绵又似春水照云……他一点点苏醒,抬手缠上对方,仰颈回应,呜呜出声。
眼角悄悄地滚了滴水珠。
这一吻尽,霍临风说:“宫主,我不做大弟子。”
容落云喘着,不懂其意。
霍临风笑言:“要做驸马了。”
第34章
容落云薄唇微张, 细细地喘着, 心跳快要压抑不住。他凝视着霍临风,有点痴, 有点醉, 惶惶然似在梦中。
霍临风揩去他额头密汗, 问:“渴不渴?”
他点点头,甚至生动地舔舔嘴唇。刚表明心迹, 才说尽酸话, 他这不知羞臊的姿态成何体统?果然,霍将军的眼神忽明忽暗:“亲过之后, 不太渴才对。”
容落云小声说:“……许是不够罢。”脸刷一下红了, 红烛都略逊三分。面前的高大身躯再次压来, 胸膛碾着胸膛,大手托着脑后,薄唇倾覆定要把他亲个够本。
霍临风活了二十三载,尝过千般滋味儿, 唯独没体验过情爱。他急切、凶猛, 凭着一股本能攫取掠夺。于江南夏夜得两情相悦, 三更天厮磨,四瓣唇难分难舍。
容落云刚刚还叫嚣“不够”,此刻魂飞天外,连呼吸都忘了。久久,霍临风大发慈悲放开他,趁他喘着, 偏头衔住他的脖颈。
薄唇吮吸,利齿轻咬,他便是羊入虎口、兔遇飞鹰。层层帷幔重影一般,他用真气压着的醉意翻涌而来,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耳朵忽地一热,霍临风拱在他发间,张口含住他的耳垂。“别这样……”耐不住,那股子酥痒钻进耳蜗,直蔓延到全身。
霍临风非但不听,还趁机警告:“以后不许再用六路梵音。”
重重一嘬,容落云急急地叫唤一声。“嗯……嗯……”他这般答应,恍然间,外头一声猫叫掺和进来,与他逸出的声儿琴瑟和鸣。
“宫主把那小畜生都勾来了。”霍临风不禁低笑,“再给我勾一只小狐狸暖被窝。”
风寒发作那夜把人千摸万揉,口中却喊着狐狸,此刻竟故态复萌。容落云砸他:“还要谁暖……杀了你!”
那拳头软绵绵的,不知是打人还是搔人。纱袍散乱,霍临风探手抽开绳结,再撩起搭衽,将外袍中衣一并褪下。
“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他说,“落水那回,疗伤那回,我怎的君子成那般?”当时就该扑住了,压实了,缱绻个七荤八素,混账个从里到外。
对方仅剩一件轻薄的里衣,他隔着这层轻薄一把抱住。
手指触到一物,霍临风摸出一瞧,是他写的那张小笺。“宫主放在枕下?”他问道,“日日看一遍,或是想我时看一遍?”
容落云大窘,伸手欲夺。抓胳膊挥拳头,从床头抢到床尾,最后飞身一扑床榻一颤。他将霍临风压在身下,按着那双肩,对视那双眼。
青丝披散而落,倒给人遮羞。
霍临风轻声说:“你也来亲亲我。”
容落云凑上去,他说不出粗鄙话,动作自然也不凶。温柔的,细致的,落下的吻恰似蜻蜓点水。点完薄唇,他侧脸伏在对方的胸膛上,想再听一听“踉踉跄跄”。
霍临风搂着他,大手揉他的发。
时间停了,好像是一场梦,可美梦总是短暂的。
疾驰的马蹄声传来,巡值弟子高声问候,愈来愈近,无名居外传来马儿勒缰的嘶鸣。霍临风和容落云俱是一愣,这他娘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