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放飞自我的刘荣。
读他写成的书信,和被他在耳边唠叨,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前者尚能忍耐,后者恨不能抓着头发撞墙。
赵嘉时常怀疑,当初见到的刘荣,和眼前这个话痨真心是一个人?
第一批新盐制出,彭氏家主亲至渔阳县,拜会渔阳公主。
和赵嘉获得的待遇不同,渔阳公主安坐正室,面前隔有屏风。彭氏家主由宫人引入室内,距五步正身行礼。
彭氏是渔阳高门,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奈何家虽豪富,却缺少能在朝堂博弈的领军人物。如窦氏的魏其侯窦婴,魏氏的云中守魏尚。
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一名太守,怎奈老天不佑,没几年就死在任上。刚见到封侯的可能,很快又被打回原型,吐血都吐不畅快。
彭氏固然缺少领军人物,不代表家族实力就弱。
凭借盐矿积累的财富,以及家族在当地的声望,足够他们跻身高门。历经秦、汉两朝,家族始终盘踞渔阳,不是脑袋发昏犯下大罪,朝廷也不会轻易动他们。
此次赵嘉途中遇伏,彭氏身上也有嫌疑。不过在查了几日之后,嫌疑就被洗清。
还是那句话,彭氏不傻。
目前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渔阳公主身后站着景帝,而赵嘉俨然在天子面前挂了号。敢对他下手,还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纯属于蹦高找不自在。作为一个经历过战火,仍能屹立不倒的家族,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前有云中太守魏尚,后有渔阳公主,旁边还有个太子舍人公孙贺,他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自己递刀伸脖子,等着朝廷来砍。
彭氏家主此次拜会,即为表明态度,进一步摆脱嫌疑,也为送上大礼。
早在朝廷旨意发下之时,彭氏家主和族老就清楚,渔阳要变天。为保住家族,手中的盐场能留就留,留不住就用来换命。
有舍才有得。
能舍财才能保命。
若是抱着不撒手,景帝绝不会心慈手软。
看看七国的下场,再看看梁王身后,彭氏要是不想灭族,就必须主动割肉,而且用剔骨的刀子,刮到天子满意,然后伏请留下点肉渣,让族人能够存活下去。
闻彭氏家主献上三座盐场,渔阳公主微微一笑。
三座?
还不够。
渔阳公主不说话,隔着屏风,彭氏家主逐渐感受到压力。明白肉还得继续割,干脆牙一咬,割舍族中七成盐场,连同盐工打包献上。
至此,屏风后方才响起话声。
知晓过关,彭氏家主暗中长舒口气。
如果不是家中无爵,姻亲多已摆明态度,割肉也割不到这般地步。只是事成定局,后悔纯属自寻烦恼。好歹保住三成盐场,凭新盐之利,所得不会少,损失尚能接受。
彭氏识趣,长安自然会给予一定好处。
彭氏家主前脚退出正室,后脚就被南宫侯追上,笑着询问其家中有几子,可到傅籍之龄,骑s_h_è 功夫如何。
“太子殿下好s_h_è 猎,喜勇武之人。”
和聪明人说话,无需说得太明白。
听出南宫侯弦外之意,彭氏家主心头一动,不由得生出喜意。当下拱手致谢,离开时,脚步都变得轻快。在府外上马,恨不能立即赶回家中,挑选出合适的子弟,尽数送往长安。
这是难得的机会,必须抓住!
几座盐场算什么,送也就送了。能追随储君,家族必会再上一个台阶。长此以往,终有一日能跳出旧时圈子,更接近顶级世家。
五月初,渔阳盐场走上正轨。
赵嘉没有半点藏私,将制盐和管理盐场要注意的细节整理成册,尽数呈给渔阳公主。
他不能长期留在渔阳,最迟下月就要离开。依照册中记载,盐场重新调派人员,基本不会出问题,很快就能上手。
“赵大夫不多留些时日?”对于赵嘉,渔阳公主观感极好。之前是奉皇命,如今则是真正惜才。甚至想上奏长安,把赵嘉调来渔阳做县令。
“诸事已毕,嘉不宜久留。且有军务在身,需尽快返回,还请殿下见谅。”
“也罢。”
知晓人留不住,渔阳公主没有强求,依照赵嘉所请,将两名大匠和十多名匠人都划给他,并令宫人开库房,取绢帛绮罗,外加一箱金,五块美玉,尽数相赠。
“赵大夫莫要推辞。”
“谢殿下!”
知晓这份赏赐不只代表渔阳公主,赵嘉自然没有推却的道理。行礼领赏,禀明盐场之事很快能交接完毕,即起身退出正室。
走过廊下,恰好遇到脚步匆匆的公孙贺。
赵嘉正想打招呼,见公孙贺身后追着刘荣,立马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赵县尉!”
公孙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嘉全当没听见,步履加快,恨不能撒丫子跑。
可惜公孙贺人高腿长,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拉住赵嘉,表示要请教经济事务。刘荣也在这时追上来,听到公孙贺的话,眼前一亮,积极加入谈话。
既然被人拉住,赵嘉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认命,同往公孙贺的居处,就他提出的问题做详尽回答。
这是他给自己挖的坑,数月之前就已经开挖,不跳都不成。
“农为国本,农税过重实则伤民。”
关乎经济,不涉及皇权,可以畅谈己见,无需担心因言获罪。
不过公孙贺代表太子,赵嘉说的每句话都会呈送到景帝和太子面前,谨慎起见,他还是要组织一下语言,尽量用事实举例,做到有理有据。
“农人需交粮税,成丁每年需服力役,傅籍之后尚有兵役,遇战事则被征召,或为役夫,或上阵杀敌。”
“口赋、算赋、更赋、户赋,农人要缴赋钱,势必要市谷。年丰谷贱,辛苦一年,家中亦少余粮。遇灾年,朝廷免税则可,不免税,为筹赋钱,卖田宅方能抵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