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鬼神将近来
秦文玉坐在亮堂堂的房间里,陶慕嘉怕那个邪术士找来,没敢关灯睡觉。
作为一只鬼,秦文玉是不需要睡觉的,再说他修行百年,虽然死得时候怨气极大,之前还被邪术士抓到炼了一段时间,但根基好,比别的鬼也更厉害些,此时坐在椅子上,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他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的面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扶手上叩击。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个动作过了一百多年都没有改变,但是记忆是会改变的,他还记得有个人叫梁遣,是个天师,模样很俊秀,总是会很温柔地叫他的名字,这些记忆在岁月里变得模糊又清晰。
他从衣服的内兜里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其中一张纸上写着他的名字,还有一张上面写着梁遣,那是从s城出发到m国y港的船票,船票完好无缺,没有经过人工检票口。
秦文玉勾了勾嘴角,把船票放回兜里,又从另一边兜里拿出了一块老式的怀表,怀表早就没有转了,时间停在十二点整,他把怀表戴在脖子上,然后拧动发条。
就算梁遣已经转世,已经忘了一切,但是再走一遍曾经走过的路,总能想起点什么,何况,梁遣终于来接他了,梁遣不记得的事,他会替梁遣记得,梁遣没完成的约定,他会替梁遣完成。
秦文玉一点都不失望,反倒很高兴,他有一百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从1921到2030。
床上的人哼哼唧唧起来,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秦文玉飘过去,熟悉的脸皱着眉,嘴里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眼泪连成线从眼角溢出,没入枕头。
秦文玉也蹙起眉,冰凉的手指划过陶慕嘉的侧脸,然而他到底是没有实体的,眼泪穿过了他的手指。他叹息一声,缓缓在陶慕嘉身边坐下,守着他到天亮。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陶慕嘉在梦里梦到独孤启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哭声实在太悲戚,他也跟着抽抽搭搭起来,他看着独孤启抱着他的尸体一路走,到县城里一家挨着一家找医馆治伤,然而他的尸体早已凉透了,所有人都告诉独孤启这人没得救。
时间一转眼过了许多年,独孤启统一了中原,后宫空荡荡的一片,年少英俊的脸上爬满了细纹,他接了自己哥哥的儿子过来抚养,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
到独孤启死的时候,陶慕嘉看见皇陵里有两副棺椁。
画面定格在皇陵封闭的一刻,他的面前渐渐模糊,好像有人在为他擦眼泪,他看不清那个人,好像是独孤启,又好像是姜望寒,可他又觉得,那人好像刚刚见过面的秦文玉。
悲伤渐渐淡去,七年的感情好像一场梦一样,七年又七年,心也累了,悲伤总是不会太长久,他还要继续往前走。
陶慕嘉醒来的时候看见秦文玉闭着眼睛坐在他的床头,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跨过地板和床单,在墙上形成一道淡黄色的条纹。
楼下响起嘈杂的吆喝声,乒乒乓乓的,镇里人早已把摊摆好,馄钝和汤面的香味顺着藤蔓爬上来。
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响,陶慕嘉不好意地坐起。
秦文玉睁开眼,飘下床站在一旁看他。
“昨天晚上那个人没再来吧?”
秦文玉摇头,“他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会来找我了。”
“哦,这样,你跟他有过节吗?”陶慕嘉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的问。
秦文玉沉吟了一阵,淡淡地把这个问题越过,“已经早上九点了,你洗漱一下,我们出发吧。”
当事人不愿意说,陶慕嘉也不好多问,翻身下床,就着招待所里的牙刷牙膏毛巾洗漱了一番。
梁安好像没有什么行李,只有腰间挂着的聚魂袋和兜里的罗盘符纸,以及内兜里的手机,钱包里还有四百块钱,陶慕嘉一边下楼一边问秦文玉要去哪里?
秦文玉说想先回老家看看,老家在z省岐山县秦家村,陶慕嘉顺手拿了本放在楼梯口的游览介绍册,青龙山在f省,和z省一西一东,坐高铁也要五六个小时。
陶慕嘉琢磨着钱包里的钱不多了,正好能顺道去s市取一趟钱。
陶慕嘉把押金拿回来,在招待所的杂货铺里买了把伞,撑着伞挡住阳光带着秦文玉出了招待所,秦文玉在一旁负手而行,淡淡说:“我法力不弱,太阳伤不到我,你可以不用打伞。”
“太阳有点大,我遮阳。”
秦文玉笑笑。
对面就有一排故作古风的商铺,镇子上的店面都是当地人在自家房子里开的,卖早点的不多,大街一眼能望到头。
陶慕嘉看到了一个面摊,走过去能看见上面有各种早点,他本来想问秦文玉要吃什么,蓦地想起秦文玉是鬼,吃不了东西,只好自己点了一大碗荠菜鲜肉馄钝,花了十五块钱。
他在白色的棚子下坐好,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秦文玉飘飘然落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这样看着过一个人,那个人不谙世事,说是从山上下来,流落到岐山县门口。他把那人捡回家的第一天,也带着那人吃了一顿荠菜馄钝。
陶慕嘉从梁安的手机里找到了一份备忘录,一共十条,前九条都是抓鬼、回联盟报道、银行zfb密码之类的琐事,第十条却写着——有件事忘了,要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