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岫表面平和不与人争,却是极为心高气傲之人。平凡庸碌之辈哪里能入他眼中?更别提想立於他身侧,与他并肩──世人於他,不过是千万浮生中的一相。
而唯一入了他眼的那人,却偏偏┅┅
「┅┅没有。」君曼 笑笑,在枫岫面前,她永远都是那年初入山门时那样天真可人的少女模样,「只是觉得眼下景况,跟昔年在寒光一舍受主人教导的样子多麽相似,一时有些感触。」
「可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君曼 是他一手教出的弟子,她的心思枫岫自是一眼便看得透彻。
枫岫不禁有些自嘲起来。想不到自己近来修养竟是越发退化,交错复杂的各种心绪波动到连君曼 都看得出来。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人哪┅┅
「妳长大了,相对的我也就老了,岁月不饶人哪。」
「曼 不是这个意思!」急急要辩解,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一样,竟是忍俊不住地突然笑出来。
「怎麽了?」
「我想起前几日,陪著小免姑娘在整理行李时,翻出了去年的旧裳。本来是要一并带来的,没想到略一量身,已经穿不下了。原本我跟小免都很高兴,说是恭喜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没想到拂樱斋主忽然冲了进来,一脸晴天霹雳的模样┅┅」
想起拂樱那绝望神情,君曼 止不住笑,「他说他绝不相信小免会长大,肯定是衣服缩水┅┅」
面对自家逃避现实的斋主,小免还不服气地拉著拂樱往去年刻在柱子上的刻痕亲自测量。证实了小免果然长高了之後,拂樱简直是如丧考妣,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了,连君曼 的呼唤都没听到。
「┅┅只是想到那拂樱斋,好好的屋子跟樱花林都毁了大半,这回可是被我牵连的无妄之灾,曼 心底总是有些愧疚。」
──未必是无妄之灾。但枫岫并没有开口解释,「拂樱不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妳也别放在心上了。事情过去就罢,妳若还特意去找他提,他会浑身不自在的。」
「拂樱斋主x_ing子豪爽,是个x_ing情中人,挺引人亲近的。」君曼 话中别有深意,「只不知道,他对咱们拖他进这淌浑水,是不是有些埋怨。」
「头都洗了,能不剃吗?」枫岫敛下眼,神情淡然,只笑道∶「不与妳抬杠了,该谈谈正事。」
┅┅平日里最喜欢与人绕著圈子胡乱闲聊死也不切入主题的人,不正是眼前这位吗?
君曼 由此在心中肯定了,枫岫对拂樱必然是上了心,特别另眼相看。
──只盼那位,不要让自家主人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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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 17
是夜,府邸中的众人皆已安睡,万籁俱寂。乾净得没有一点云絮的夜空中只见繁星点点,夏夜里虫鸣齐唱,反而显得书房中格外寂静。
门扉被轻轻叩响,本在专注凝思的枫岫却像是早知道会有人前来一般,半点意外神色皆无,「这麽晚了,怎麽还不睡?」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拂樱手里提著个竹编提篮,迳自走入房中,在另一侧的小几上布起了几色夜宵,皆是容易消化又好入口的点心,「你继续忙啊,我自便就好,不用招待。」
「原来好友的兴趣是到别人书房野餐?」
「是啊,能够亲眼看到某个平日自视甚高的人这般苦思不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实在是天下哪里也比不上的好风景。」捏起一个烧卖吃下肚子,露出幸福神情,「连东西都觉得特别好吃呢。」
枫岫有些哭笑不得,「好友,你大可直说你是担心我,这才带了宵夜来探探情况,我未必不会接受啊。」
「我只带了一人份,你哪里看得出我是带宵夜来给你的?」拂樱露出好惊讶的表情,「一个人竟然可以自作多情到你这种程度,实在叹为观止。」
乾脆几步上前,在小几另一侧椅子上坐下,「既是如此,枫岫也只好厚著脸皮跟好友一同分享了。」
──分明准备了两双筷子,这个拂樱┅┅
拂樱显然也注意到了枫岫的眼光停留之处,尴尬地赧红了脸,却仍是硬撑著底气故作若无其事,「早就知道你的脸皮厚过城墙了,我也没有什麽好讶异的。」
枫岫只是笑笑,迳自举箸同样挟起了一个烧卖,「都这麽晚了,厨房该是歇了灶了吧?哪儿弄来的这些点心?」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拂樱瞪了枫岫一眼,却发现这人的神情并没有半点戏谑之意,只是难得形於外地显得有些疲累,不觉出言关心道∶「喂,你到底几天没好睡了?才刚进天都而已,就这麽想把自己累垮?还是这是你偷懒的新招数?」
「不瞒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挺想去睡的。」竟然就这样当著拂樱的面打了个呵欠。
「┅┅那就去睡啊!」
「唔,可若说我自己一人去睡,到底有些良心不安┅┅不如好友与我一块同行?」打趣似地瞥去一眼,果然见到那张粉白面颊透红起来。
「谁要陪你!」
被枫岫那样半带戏谑地注视著,拂樱只觉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掩饰x_ing地咳了几声,走向书案边拉开距离。本只是无心地随意瞥过几眼,却猛地被书案上摊开的一幅卷轴给吸去了注意力,「这是┅┅天都的地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