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个小姑娘这样当面质问,凯旋侯倒没发怒,只是莞尔,「君姑娘┅┅妳都自己答完了,还要问吾吗?」不待君曼 回应,凯旋侯又慢悠悠地回道∶「妳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对吾而言,自然是国家为重了,若不是这样,吾又何需来此?」
「┅┅难道你不曾有过後悔?哪怕只是一丝半点┅┅」
凯旋侯却打断了她,迳自继续地向前走,「不曾。」
闻言,君曼 顿时只能无言地喉间一涩。从没料过那人当真会如此无情地回应自己,一时间对於该不该继续依令而行┅┅竟是生出了无限迷惑犹豫。
──这个人,已经走出那麽远了。
望著那不近人情的墨色背影,君曼 忽然想起,向来料事如神、谈笑用兵的自家主人,这一生┅┅总共也只有栽在此人手中过。
那麽这次,会否又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一意孤行?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主人心痛神伤的模样了┅┅
凯旋侯却像是早知道她要带他前往何处那般,全然一副熟门熟路的自在模样,甚至回头与她调笑道∶「君姑娘可不是在自己家迷路了吧?怎麽停著不走了呢?」
君曼 一愣,到底不敢违逆自家主人,只得抢快几步上前,「抱歉,是曼 逾矩了。」
两人复又无言地默默行去,及到某栋建筑物之前,君曼 停下脚步不再前进,只示意他自行进入,「凯旋侯,请。」说罢,竟是不等凯旋侯反应便快步离去。
眼前两扇几人高的青铜大门紧紧闭合,四面梁柱飞檐其上皆是装饰著繁复华丽的雕饰┅┅正是天都太庙所在的钦天监无误。
哈,他本来想┅┅君曼 该是会领他回国师府才对的,想不到却是选在这儿。莫非是┅┅那人以为这样他便会有所动摇?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意外天真得可怕啊。
不过他人既然来了,怎麽样也没有到了这里却反而害怕的道理,更不可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凯旋侯当下不再迟疑地迈步踏上台阶,推开那扇门扉──然而那青铜大门却远比他预想得还要轻得太多,几乎是他的手才一碰上,门便开了。
懒得再去费心猜测是否又是枫岫布下的计谋,凯旋侯直直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入,然後也没让他失望的,在旧地见到等待著的故人。
「久见了,好友。」
还是凯旋侯曾经看惯的那一身紫衣祭袍、玄服高冠,像是数月来的分别不曾存在,那撕心裂肺的阵前反叛、几乎要了他x_ing命的决绝一掌与一剑┅┅亦皆不存在那样,枫岫笑得温雅而毫无心机,依旧是那样世外高人一般清风明月的隽朗模样。
是不觉得以枫岫之深沉心计,会一见面就对他拔剑相杀;但凯旋侯也著实不曾想过┅┅这人竟会是布下一盘棋,两盏酒,一副老友相会赏月的悠然模样,等著他来。
「┅┅以如今你吾两人的敌对关系,阁下还以『好友』相称,似乎是稍嫌太过矫情了吧?」温言慢语,说的却是残忍切割之意。但即使如此,凯旋侯仍是上前,一掀衣袍坐了下来。
枫岫像是不以为意,只殷勤地执起酒壶,替他将面前的酒杯斟满,「在枫岫心中,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友人。」
「受宠若惊。」凯旋侯也不棉嗦,执起杯就一口饮尽,「想不到闻名天下的楔子┅┅竟然喜欢结交会背叛自己的朋友,兴趣还真是异於常人。」
「枫岫却不这麽认为。」枫岫意味深长地看著凯旋侯,语气温柔得几近可以滴得出水,「好友对我,真要说是『背叛』┅┅委实太过严重了。你敢这样直接喝下这杯酒,难道不是说明你也信任我吗?」
──「背叛」不过两字,就算不说,也是明摆著的事实。
「吾既然都敢做了,又为何不能说?」凯旋侯冷然一笑,「更何况以智计闻名天下的楔子真要杀吾┅┅用下毒这种无聊的方式那可是贻笑大方啊。」
「好友这样说,我会伤心的。」羽扇掩面,遮去真实心思,但说笑般的语调之中┅┅也许当真隐藏了几分真心,「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杀你。如果好友曾顾念过旧情┅┅便陪我下一盘棋,以为赔罪吧?」
「┅┅可笑。吾不曾亏欠於你,又何必道歉?」
枫岫眨眨眼,「那麽,就是交换了。」
[梦里花] 49
那双冰冷若琉璃的暗紫晶眸微微眯起,直直望入枫岫眼底,首次出现了某种情绪,「┅┅你该知道吾为何而来。」
「岂只是你。该问今天与会的人┅┅又有谁不是为此而来?」枫岫低低笑起,半点也没有自己就是祸首的罪恶感,「雅狄王的遗作┅┅兵甲武经。」
「你┅┅当真握有那种惹祸的东西?」凯旋侯先是发问,然後忽然会意过来地蹙紧眉,「雅狄王这麽多年来皆是下落不明┅┅你却说『遗作』。」
「好友还是这样敏锐。」枫岫像是很开心的模样,「如何,这个交换的条件,你有几分心动?」
从见面到此刻,凯旋侯还是摸不透枫岫用意,「┅┅你想要什麽?」
「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想要好友陪我下盘棋。」枫岫一脸若无其事,「当然,今夜月色这样明媚,好友能顺便陪我饮点小酒,吟风弄月一番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