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空气污浊而已,否则你把打火机掉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熟了。”
“我感到万分抱歉。”克里特苦笑,他爬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很细心地用手遮着穆的脸:“休息一下,别让阳光直射到眼睛。”
穆不得不承认,除去可恶各个的方面,这个男人确实挺温柔。
红海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满街道的妓女,据说他们是从帝都和乡下坐火车来的。火车哪里都能到达,就像车站脏兮兮的海报上说的那样,香艳的米兰达小屋甚至黑色的桑普拉多,只要你有金钱和勇气。车站边趴着一排白色的房子,那是野猫的诊室,最里面放着一张皮革包裹的诊床,上面有时候躺着患者有时候躺着她的心仪对象和自己。而手术器械旁边的玻璃瓶里有可能是医用酒精也有可能是各种奇妙的油膏。哦,托盘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具。它们使消沉者振作奋发、腼腆的男人胆大妄为、贪婪的心得到满足、克制的家伙狂热不已……穆正躺在上面,克里特则坐在一边抽烟。刚才他重新为穆做了检查,非常专业的检查,不掺杂任何杂念的检查。他工作起来的时候和平常绝对是判若两人,这一点让穆都感到吃惊。
算好穆伤得并不重,只是锁骨错位和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外加轻微的脑震荡。克里特重新固定好穆的肩,两人此时都感到异常的疲惫,于是难得的安静笼罩着这个洁净的空间。可窗外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今天是星期日,这条街乱哄哄的一片。成群结队的冒险家们紧围着了赌桌,他们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运气不错,虽然这种预感往往毫无根据。小巷里挤满了占卜和帮人圆梦的吉普赛女人,她们则无一列外地手里捧着廉价的水晶球以谋得生计。有些醉鬼嘴里唱着含糊不清的歌,躺在地上一直到第二天傍晚。
野猫摇摆着腰肢走进来,她放下了两杯热可可,这是克里特要的。
“还需要些什么,先生们?”
“武器”,克里特说:“既然一直被追,不如去问个究竟。”
“没问题!”野猫风情万种地转身:“我找人和你们谈谈,那样会很便宜。”
枪贩子托米出现在屋里的时候,穆立刻坐直了身体。克里特安慰他:“快躺下,在你好之前最好做什么都悠着点。”
穆拍开克里特伸过来的手,安静地坐在灯下诊疗室的床上。
托米这次表现得挺友好:“喂,别紧张伙计,我是来做生意的。”
克里特靠在床边,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唇上,含含糊糊地问:“你的枪怎么卖?”
托米问:“这得看你要多少?”
克里特回答:“十万金叶子。”
托米立刻殷勤地为克里特点燃香烟:“到我的仓库来怎么样,因为我们按照惯例——按吨卖。”
穆从克里特的衣兜里拿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支香烟,托米举着打火机凑过来。克里特不动声色地用背挡住了他,然后俯下身侧过脸用自己的烟为穆引燃唇上的烟。
托米的脸上写着“该死的同性恋”,嘴上却说:“不来试试枪吗?”
克里特还在等穆的回答,要是穆说不,他没有权力强迫对方和自己选择同样的路。虽然他很想知道,法诺为到底在哪里,这场背叛的根源是什么和自己怎样才能从泥淖中脱身,可穆只是被牵连进来的人而已。法诺以前就很不喜欢他的工作,他们为此也发生过几次不怎么愉快的争吵,那个一心攻克永生难题的红头发男人原本是那么温和,可是他对于病菌研究总是难以压抑内心的厌恶,他曾对克里特说:我们能做的应该是帮助别人,而不是把厄运强加到一个人头上,谁也没这个权利,包括被吹嘘得无所不能的神。
克里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多久了呢……四个月?或许更长一些。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中午他在实验室的沙发上小憩了半个钟头,一个电话把他吵醒了,电话是银蛇突发事件应急部打过来的,他们说第七实验室全体人员在度过军官年假的最后一天后,返航的飞机从雷达上消失了。银蛇发出红色警报,帝国进入了战备状态。包括行刑者病菌小组,所有军人取消休假,不得外出。因为敌人很有可能是珐琅斯宗教联合体,他们蔑视科学、愚昧无知、专治残酷却又十分强大,一直是高度危险的存在。
克里特那个时候还觉得或许只是雷打出了问题,问题应该不会这么严重,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判断是否合理了。可笑,他甚至连谁是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也许他再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会面临着被抹杀的命运。
穆吐出一个淡淡的眼圈,说:“好吧。”
克里特保证,要是波文看见托米的仓库,一定会立刻强迫国会下令取缔私人持枪法。在一辆有点生锈的坦克旁边,托米发现克里特的眼神似乎对这个大家伙很感兴趣。
他骄傲地开口拒绝:“抱歉,这属于私人收藏。”
那个在乌利婚礼上抢甜品的小男孩儿比他爸爸还紧张,他挡在坦克前面张开细小的手臂,看着克里特的眼神里充满敌意和不安:“不卖,绝对不卖!那是我的!”
托米一脚踢开孩子:“滚到你妈妈那里去。”
孩子抱住托米的腿,死活也不肯离开,看来他认定坦克会被穿着军服的克里特开走。
克里特看了孩子一眼,敲了敲厚重的机身问托米:“你为什么喜欢这些大而无用的笨东西?”
“它有多大的杀伤力你们懂么?”托米有些恼怒地反驳:“这是艺术品!”
克里特摇头:“真正的杀戮天使安睡在培养皿里。”
托米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细菌”,穆替克里特回答。
克里特扬起眉毛吹了个口哨。
托米很不服气,他让手下吊起一个大邮包,一个盖着帝国邮政印章的邮包。不过显然里面不是信件,而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托米顺手起捡起最小的枪,递给自己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儿子:“试试看,小子。”
男孩欢乐地接过枪,向前走了两步。克里特觉得他离邮包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可孩子还是听没把握地用两只手握住枪,脸偏向一边既兴奋有恐惧地闭着眼睛使劲扣动扳机。子弹从邮包的一角射进去,溅起像水花般的尘土。里面的人没能惨叫出来,但是挣扎的厉害,他的嘴应该被堵住了。
托米得意地说:“看,有了这个,一个孩子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