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面前,亲情终归是弃子。
胤禛突然没心情摆弄树苗,他放下水壶,慢慢走在绿意盈然的草地上,大片的榆钱花瓣被风刮落,散了他满身的雪白。
小六朝阳望着那背影,竟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能感觉四哥很累,身心俱疲,可他帮不上忙,就像他眼睁睁看着温恪外嫁一样,人生充满无奈。
去了书房,胤祥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四爷拿过披风给他盖上,又轻轻走了出去,又在院子里荡了会儿,外面传来马嘶叫声,他脚下没迟疑,转身便往后门走去,连件外套都没来及加。
太子坐在马上,伸手过去,胤禛抓住那只手,踩在那人脚背上了马。太子抱住身前的人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可记得?!”
胤禛下意识揉揉额迹,没好气的道:“七年了,你就不能换句话?!”
太子听完这话,笑不可止,伸手揽紧怀里的人儿,马蹄声夹着笑声飘了很远,很远……
今儿是他们入住流水人家满七年整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不论他们多忙,多抽不开身,都会结伴回去,抛却一切烦恼和束缚,就他们两人,对饮合欢树下,游走山前湖边。
两年前,四爷又院子里种了些榆钱树,正值夏日开花时节,一串串白色的花瓣挂于枝头,掺杂在满树绿叶里,别具一番滋味。
夜间偶有风吹过,洋洋洒洒的花瓣落在胤禛肩头,太子伸手拾起,塞了两瓣到嘴里,甜丝丝的,口感很好。
正要又往嘴里塞,胤禛猛地回身抢了过来,他眉头微微皱着,道:“二哥,都和你说过,这榆钱花瓣不煮不能吃,你怎么又吃起来了。”
榆钱树开的白色花不同于观赏的花种,这榆钱花没有鲜花独有的花粉香味,花瓣饱满厚实,蕴含水分,重要的是榆钱花瓣可食用,用于饺子馅料、或酥饼馅料,都是不错的选择。
生吃也未尝不可,胤禛不让太子生吃是有原由的,去年这榆钱树刚开花的时候,太子见胤禛吃这花瓣,便也摘了一串尝尝,当时觉得味道不错,就又食了两串,结果当天晚上,腹痛难忍,茅房跑了不下二十次,直闹得胤禛一晚上没睡,陪着他来回跑。
自那晚后,胤禛便不准太子生吃这榆钱花,而太子每次在胤禛吃的时候,馋的干瞪眼,好东西随处可见,却不可吃,何等郁闷啊。
“用水煮过,都没味道了。”太子耸耸肩,一脸可惜的抱怨着,说话间又想伸手去抢胤禛手里的榆钱花瓣。
胤禛板脸,把那串花瓣揉得稀巴烂,“那也不准吃。”
彼此干瞪眼,瞪了会儿,太子败下阵来,他伸手揽过胤禛肩膀就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好了,好了,我不吃便是,你别板着脸了,我们去小湖边坐会儿?!”
晚间的风带着清凉,湖里开了不少荷花,风吹过,清香扑鼻,太子拉着胤禛坐在草地,抬眼便看见湖边有几枝荷花的花瓣已经掉落,露出莲蓬,他走过去摘了几个过来,自己动手剥了颗递给胤禛吃。
胤禛看着太子一袭天青色长衫,修长的十指有些笨拙的剥着莲子,眉目间满是认真神色,一日的彷徨均消失不见,他正想拿一个莲蓬一起剥,手中就被塞了颗剥好的莲子,只听太子说道:“皇父已经定了行围日期!”
胤禛嚼莲子的动作有片刻停顿,不过很快恢复常态,他问:“随行人员里可有年羹尧?!”
“我已经和皇阿玛提过,不过人员名单还没定下来。”太子其实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年羹尧,先不论他儿时德行如此?!这长大后的行事作风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善角色,若说他乖乖当他的御前侍卫还好,偏偏这厮没人盯着就往四弟府上跑,看着来气,听着更来气。
语气很酸,听得胤禛嘴角止不住抽缩,他道:“这些年我府上算得上门可罗雀,别说年羹尧,就连八弟他们都很少过府,这随行之事是年羹尧让人传书来求的,你可否别针对他了?!”
塞外行围,虽然多的是人想去,可年羹尧如此积极想去,胤禛还是有些心悸,这些年中,不论巡幸、还是南巡,随行人员里都很少看见年羹尧的身影,他还记得有次南巡,老爷子点随行人员,其中正好有他,却被他以身体不适给婉言推辞了,由此可见,他并不乐中出京。
但是,这次?!胤禛想不明白,可心里好像又有些明白,低头沉思了下下,他抬头道:“随行的人里有我吧!”
“我去,你自然也去。”太子横了胤禛一眼,意思他这是明知故问。
果不其然!!!胤禛心里想笑,嘴里却透着苦涩,这是……吃到莲子心了。
60、只做不说2
太子塞了颗莲子往自己嘴里,又把剩下的莲子都塞给胤禛,想了想胤禛刚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其实……老八他们不去你府上是有原因的。”
“就为了几年前下面有人上书参我!”胤禛吃着莲子,慢慢咀嚼着,他连头都没来,语气更是淡的冰冷。
太子看着他那不咸不淡的模样就胃痛,当年那事差点没闹翻天,老爷子为此几天没见他……也只有他如此淡定,窝在府里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完全当没这会儿事,急的旁观者跳脚。
最后年羹尧跳出来,担下所有罪名,委实让他刮目相看,不过好在那家伙是御前侍卫统领,训练些新兵,也未尝不可。太子问:“你可知年羹尧最后把那上书参你的家伙怎么样了?!”
“他砍了蒋成福一个小指,送九弟府上了。”胤禛把最后一颗莲子递给太子,伸伸腰往草地上躺去,依是不温不火的话语。
对于年羹尧,胤禛也是这两年才看明白,他虽然表面什么都不关心,什么也不参与,可只要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他从未袖手旁观。
几年前,下面有人上书老爷子说他私下练兵,有结党私营妄图逼宫的嫌疑,二哥为压下这件事,可没少和皇父对着干,最后要不是年羹尧揽下所有罪名,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场面呢。
胤禛不是不明白年羹尧的心意,也不是不了解年羹尧的用心,就是因为太清楚,他才会在这些年选择避之。
而年羹尧,他心里也明白,所以不是要不得事,也不会来府上。
彼此心照不宣。
太子轻抬眼眸,顿了好会儿,才伸手将人拉入怀里,他有些迟疑,却依然开口道:“四弟,若有天…我说如果…若有天我遭遇构陷,你会如何?!”
如果?!你的如果是在预警着什么?!胤禛半眯着眼眸,仰头死死盯着太子的眼睛看着,妄图看出个所以然,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那人眼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