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淮南派弟子率先应和,南方盟下其它各派也都高声呐喊,一时声音震天。周审川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问道:“今日武林盟会,便是为这三件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左顾右盼,都在瞧谁要头一个说话,各派掌门人更是相互退让,不肯做出头之人。喧哗间,听得一人道:“要结盟,在下有几件事要问问周盟主。”声音清亮似女子,一片喧闹中,却清晰可闻。循声看去,此人一袭灰衣,挺着硕大的肚子,其貌不扬,正是南宫碧。
她站起身来,更显大肚子滑稽可笑,周围却无一人敢笑,都默不作声。“其一,不肯入你武林盟的门派,会如何?其二,入了之后,我们可要听那武林盟主的命令?其三,这武林盟主,谁来当,如何能够服众?其四,你要在场各位白白帮你查落梅庄一事,大家伙出力了,又有何好处?”她不曾刻意抬高声音,娓娓道来,神色淡然,又威势不减。薛风不由叹道:“久闻南宫家主是个厉害人物,不比男人差,今日一见,确是如此。”
周审川道:“南宫女侠说的是,这些事,我与庄兄、郑兄、陆兄已商讨多遍。第一,若在场多数人同意结盟,武林盟便就此缔约,不愿的绝不强求,双方互不为难,往后有了纷争,武林盟不以多欺少,但也不会置朋友于不顾。第二,武林盟同我南方盟一样,平日里各位互不干涉,若盟友有难,还请尽力相帮。第三,武林盟主自然由各位商议,选一个声望、德行、武功都能服众的英雄。第四……不管我们能否结盟,替当年的武林同道沉冤昭雪,本是理所应当,义不容辞,还要何好处?”他坦坦荡荡,说到末了,又面露不解,不懂为何会有这第四件事。
南宫碧淡淡一笑,拱手道:“周盟主所言极是。若武林盟主是阁下,我南宫家便应了这结盟一事。”话音一落,在场又是掌声雷动。北方各派,不少掌门人面露不豫,更有低声咒骂者。
漠北南宫家头一个表态,当即便又有一人道:“咱们渭南镖局,也同南宫家主一样,要是周大侠你做了盟主,便心服口服,没什么可商议的!”此人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听得薛雷等人喝彩不止。喊罢又笑道:“这孙百宁是个走镖的,入了我武林盟,南来北往遍地都是朋友,自然一百个愿意。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人,怕是以后要让在座各位帮着找了。实打实的好处摆在眼前,还真有人不肯结盟?”
不想周审川一番回礼,道:“多谢两位瞧得起在下,只是这武林盟主,在下并不打算做。”
众人大惊,便是薛雷也目瞪口呆。
周审川缓缓道:“在下少年时不懂事,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犯下不少杀业,孩儿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今后是年轻人的江湖了。半生所谋之事,若有望达成,便别无他求。我做南方盟盟主以来,江湖上不少人揣测我野心勃勃,想一统江湖,若今后还做这武林盟主,岂不是百口莫辩?在下一生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到如今,也不愿背这骂名!”
话音一落,满座阒然,湖上风乍起,吹得他衣衫飘动不止。
又听一声呼哨,一人仰天大笑,道:“若是如此,那便好了!”
阿笙看过去,只见罗成纵身一跃,跳至岸边的梅树上,笑道:“周大侠不肯做这盟主,旁人做了,恐怕也难以服众。大家伙都是江湖儿女,咱们要选盟主,便以江湖规矩来。胜者为王,天经地义!诸位以为如何?”
周审川眉头一蹙,道:“要做武林盟主,武功高低倒在其次,若是道德沦丧之徒,便是天下第一,也决不能做这盟主。”
罗成嘿嘿一笑:“然而功夫太差,想位居人上,大家伙恐怕也绝不答应!咱们先选出几位武功能服众的,再看他们德行,岂不是更好?”
在场众人都是游侠豪客,杀伐果断,快意恩仇,在湖边坐了这么久,慢慢悠悠商量结盟之事,早已烦躁之极,一听罗成此言,便纷纷应和,有人已拿出兵刃来。
周审川沉吟不绝,陆荣上前轻拍他肩,笑道:“周兄仁厚,不忍见大家争执,然而咱们不早知会如此吗?”说罢,转向众人道:“这位朋友说的是,咱们这便比一比!只是比武有比武的规矩,要选武林盟主,也不能人人都乱打一通。”
罗成笑道:“你想怎样比?”
陆荣抬手,指向那湖心的小舟:“在舟上比。”
罗成眯起眼睛,饶有趣味望向湖心。
“在座的怕有数千人,人人都比,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选出那服众之人。这只舟宽三尺余,长七尺,能站到舟上的,至多三五人,比划起来也就容易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已有退缩之意。且不说在舟上无依无凭,如何打斗,便是从湖岸飞跃至那舟中,已困难之极。
见罗成一袭北方猎户打扮,定不善水x_ing,不少人面露期待之色,想瞧他出丑。罗成冷笑,仍立在梅树高头,自腰间取下一圈长绳,从背后掏出箭来,将长绳系在箭尾,弯弓搭箭。但见长箭飞s_h_è 而出,横穿过湖面,□□入小舟船舷之中。箭尾仍颤动不止。他动作行云流水,引得众人连声喝彩。罗成跳下,牵绳将那小舟拉至岸边。
知晓这比武的规矩,旁人都想着如何游过湖面到那舟上去,他却要舟到身边来,虽有取巧之意,无这等箭法、臂力也是不能,众人都心生佩服,并无异议。
眼见那小舟离湖岸越来越近,忽听娇滴滴一声轻笑,一人从廉榭中飞身而出,足尖在他绳上轻轻几点,竟似水上飞燕,倏然掠至舟中。阿笙抬起眼来,问薛风道:“她是谁?”
舟中少女俯身,两指在箭杆上一碰,拇指粗的长箭应声而断。少女直起腰来,对罗成笑道:“多谢大哥哥相助,小女子有礼了。”
薛风讶然:“江湖上几时有这样的女子?”便是仁义阁中,陆荣等人也都站起身来,探身向前。
罗成面不改色,奋力一抽,几丈长的绳子从湖中高高甩起,撩起半人高的浪来。手臂急震,绳子又重重敲向湖面,引起阵阵水波,小舟摇晃不止。如此三五来回不住拍打,小舟几要翻倒,少女站立不住,惊叫连连,通身都被掀起的湖水打s-hi了,显出玲珑的身段来。林白鹤已悠悠回转,瞧见舟上境况,笑容更甚,两指放在嘴边吹起口哨,更是连连鼓掌。不少人跟着吆喝,要罗成再用力些。
薛雷一拍长桌,拔刀便走,怒道:“一群大老爷们,做这等下作之事!我去拦他!”不待走出水榭,便听一声惨叫,又是扑通一声,竟是林白鹤这一派掌门,给祝罗敷当众之下提着衣领扔进了湖中。千湖派门人都擅长游水,林白鹤畏惧祝罗敷的狐媚功夫,潜下水去游得远一些,只从水面上露出个脑袋,对着岸边破口大骂。祝罗敷对周审川冷笑道:“你南风盟下净是这等货色吗?”
周审川无言以对,佯装瞧不见、听不到,目不转睛望着南岸。
这头薛雷已大骂着奔至罗成面前,罗成右手摇绳不止,左手抽出弯刀来挡他攻势。在那酒肆中,他五人方与罗成打为平手,如今一人,更是难以近身。只是罗成要分心应付他,绳上力道便弱了下来,少女站定,在舟上一个探身,已抓住绳子梢头,足尖在船板上一蹋,双手拉着长绳齐攀,借力在湖面上凌波而来。
阿笙皱眉:这等轻盈身法,似是青石山功夫。一时凝神注目盯着她。
眼见少女已靠近岸边,罗成抬腿狠狠踹上薛雷胸膛,右手用力一抓,长绳陡然绷紧,将少女拉向身前,左手弯刀蓄势待发,只消她稍稍靠近,便击向要害。他臂力惊人,少女拉扯不过,人在湖面又不敢松手,看得众人心惊胆战,既怕她落入水中,又怕她受了这一刀。
少女显已察觉他意图,双手微松退开数尺又抓紧,腰肢一摆,身子转向一侧,以罗成为轴,画圆似的在湖上疾步奔跑起来。眨眼间绳索已缠在罗成臂上,手腕再难发力。
罗成只要用刀削断绳子,她失了依凭就必然落水,然他心高气傲,不屑如此,当即大喝一声“起!”,两手握上长绳,向湖岸奋力甩去,便见少女的身子像风筝似的,被他高高荡起,吓得岸边众人顷刻做鸟兽散,让出一片空地来。
不过几个来回的功夫,少女险象环生,这一次若是摔了,恐怕非死即伤。周审川当即向南岸冲来,只是湖面广阔,饶是他也不能全靠轻功,只得跳上梅树,在树梢头飞高掠低,速度再快,也救不下她。
不想那少女人在空中,拧腰打了个旋,在一众惊呼中,燕子般漂漂亮亮地落在了树上,一手扬起绳子,笑道:“在岸上比,赢了可还算数?”树下不少人赞叹不已。
罗成道:“算不算数老子不知,你这丫头先给我下来!”信手一扯,长绳便将她拉得身子一歪,掉下树来。
依这少女所露的功夫看,这一扯自能轻松躲过,然而她在湖上消耗过大,将将站定便被扯下,再无力气空中转身,只闭紧了眼睛,等着重重摔上一跤。
不知谁喊了一声“小心”,少女只觉身体在空中一停,竟再没落下。有人将她接住了。
阿笙遥遥望向南岸,微微一笑。
接她的人,竟是传志。
他一醒转,便同秦筝赶来这武林盟会。刚刚走出拱门,见那少女立在梢头,说得一句话便摔了下来,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在她要摔着的前一瞬,抬手将人抱住了。
薛雷捂着胸口头一个喊道:“好小子!”众人也回过神来,附和着夸他功夫。
传志不明就里,只觉得两肩都因撞击之力卸了下来,疼痛难忍,低头道:“你没事吧?”话音未落,忽觉眼前黑影袭来,他当即仰身避开,双手无力托举,少女一个翻身从他怀中跳下,双指成勾,掏向他双眼。
原来那黑影,便是她的双指。若非他躲得及时,双目怕已不在了。
她紧逼不放,传志只能连连躲闪,急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