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不逊睁眼,叹息一声道:“小生命不该绝,也怪罗兄大意,来日咱们再比。”
罗成勉强撑起身体,席地而坐,怒道:“卑鄙!你们是……”说得三个字,连喉咙也麻痹不已,无法出声。瞧一眼地上长箭,鼻中一嗤,低下头去。众人回过神来:那箭上有毒!
周围一阵拉弓搭弦之音,数十枚长箭呈合围之势,对准了众英豪。储忠义道:“还有哪个要来比过?”他略略一扫,睇向陆荣:“比武挑出来三个人,老太婆子不在,姓罗的输了,只要赢了你,我家主人便能做盟主么?”
陆荣一臂中箭,软软垂在身侧,仍昂首挺胸器宇不凡,凛然道:“我武林中人,讲的是侠肝义胆,坦坦荡荡,你们行事卑鄙龌龊,那不见光的主人想也是个畏畏缩缩的鼠辈!这等货色,还妄想统领江湖?痴人说梦!”
不少人朗声附和,吴应简拉开长弓,箭无虚发,又是数人轰然倒地。薛雷薛风也在其中。周审川与淮南派交情匪浅,见状急道:“你家主人是谁?何必如此!”
陆荣道:“周兄何必与他们啰嗦,怕他不成!”
周审川摇头:“陆兄,我怎会怕他?能与你这样的英豪死在一起,是周某的荣幸,只是在场的还有百余朋友,落梅庄还有咱们各门各派的弟子,你我死了也罢,其他人呢?”对储忠义道:“你主人若是坦荡的大侠,便是身份卑微,大伙也愿为他肝脑涂地;你主人若是无耻之徒,做了这武林盟主,也绝不会有人肯追随他,不仅不追随,还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他竟不懂这道理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图谋区区盟主之位。”
储忠义笑道:“久闻南方盟盟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罗里吧嗦、磨磨唧唧的怂人!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打不过便跪地认输,还说恁多作甚?我他n_ain_ai的就觉得,谁能打得过老子,老子便服谁,谁就该做武林盟主。”
他话未说罢,周审川一个踏步,身如鬼魅掠来,一掌将他猛然按倒:“既然如此,周某不客气了!”储忠义自然躲不过,吴应简却眼疾手快,一箭冲他后背,周玉明惊道:“父亲小心!”
周审川并不回头,五指藏在袖中反手一捏,夺下箭杆,一脚踩在储忠义背心,回身站起拦下吴应简第二箭。吴应简刷刷s_h_è 得五箭,皆被他拦下,再一搭弓,临s_h_è 前却换了方向,这一箭直冲周玉明大腿,周审川发觉不对,已来不及,爱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红蕖匆忙去看他伤势。吴应简面若冰霜,下一箭已指向她。
“住手!”周审川怒急,脚下用力,踩得储忠义呜哇乱叫。
吴应简淡淡道:“你能救几个?”
周审川攥紧双拳。他已知吴应简箭上力道——旁人当他拦得轻巧,实不知是他全神戒备之故。在场百人,能拦下他长箭的,恐怕寥寥。沉吟间,忽嗅到一股幽香,周审川暗道不好连退数步,那香气已吸入体内。储忠义爬起身来,拍拍双手道:“周大侠,是你输了。”
周审川当即坐下,欲以真气逼毒,不料真气一发,毒气反愈发肆意,身体一阵麻痹。
储忠义纵声笑道:“还有谁要比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等腌臜手段,如何赢得了?难道今日当真要吃这亏?传出去岂不惹天下人笑话!再看围墙上的弓箭手皆整装以待,都知道稍有异动,便会给人s_h_è 成刺猬,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阿笙低声道:“周盟主说得对,姓王的如此行事,并非为了当武林盟主。他图谋藏宝图是一,谋害天下群雄是二。他同你说,‘江湖游侠是国之患也’,此番前来……是要为国除患!若是如此,也许十八年前……”传志神志混沌,目不视物,更不知他说了何事,只牢牢握着他手指,垂下头去。阿笙方觉不对,猛回过头,见他双眸紧闭,面呈青紫,忙唤秦筝。秦筝一见群豪受伤,便偷偷上前止血包扎。吴应简并未伤她。待听到阿笙呼唤回来,大惊失色,要阿笙相帮,让传志平躺在地看他伤势。清宁留意到此,再顾不得其他,也赶至两人身边。
薛雷等瞧见这边情状,忧心传志,却动弹不得,真是平生未有之窝囊。
储忠义道:“当真无人要比吗?我家主人不是好杀之人,只要诸位肯跪地求饶,认我主人当那武林盟主,便放了诸位,将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万向天朗声道:“你要杀老子,这便杀吧,我燕山派绝不求饶!”话音未落,吴应简长箭已至,他提刀相迎,长箭竟将飞燕刀撞成弯月之形,振动不止,声音不绝于耳。再一箭来,万向天尚未躲避,身后飞出一道红绫,以柔克刚,将长箭一卷,抛至地上。
南宫碧收回袖中红绫,向储忠义道:“我同你比。”
储忠义身形一滞,额上冒出冷汗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改先前自得悠闲之气,暴怒道:“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你使唤的储阿五了!”
南宫碧嗤道:“不长进的东西,今日正是我南宫家清理门户之时。”
储忠义大笑,取出两枚拳头大小的蜡丸抡向南宫碧,喝一声“着!”。陆荣惊道:“是□□!”南宫碧迎面相迎,舒展双臂舞起双袖,两只蜡丸一左一右飞来,两道红绫亦朝左右飞扬而去,在空中将那物裹作两团。她为接这蜡丸,胸腹要害之处袒露无疑,储忠义瞅准时机,抽刀暴起,冲她胸口直刺而来。
旁人见过储忠义□□的厉害,怕南宫碧一旦失手蜡丸落地,毒雾会弥散开来,纷纷退向两侧,只求离得越远越好。清欢见状啐了一口,纵身上前,欲将手中银针s_h_è 向储忠义,然挪得半步,面前一箭飞来,清欢不躲不避,三枚银针终是s_h_è 出,直奔储忠义后颈而去。这一箭反自他锁骨下贯穿而出,喷出尺余高的鲜血,郑夫人尖叫一声,当即昏倒。
这三针却不曾s_h_è 中——陆荣健步而上,一把将其夺下:“不能杀!”这一动身,空中一箭飞来正中左肩,当即跪倒不起。
清欢匍匐在地,冷道:“通通是贪生怕死之徒。”这箭上也淬了药,他很快便不能起身,南华剑下弟子将他抱至郑竟成身侧。郑竟成问他伤得如何,冷道:“南宫家自己清理门户,要得了你c-h-a手?不知天高地厚!杀了这莽汉,你与宁儿的毒谁来解?姓方的适合下场,你瞧不见?退下去!”
清欢无力回应,抬眼看向传志,秦筝解了他衣衫,他胸前弥散开一块青黑瘀痕,不知阿笙取了什么药丸,喂他口中;再看南宫碧,她早已料到储忠义趁机暗害,抬腿与他手中单刀相搏,躲过一击。储忠义是使毒的高手,腿脚功夫平平,南宫碧对他的斤两知根知底,一面双臂舞动红绫,将蜡丸轻轻放下,一面拧腰回身,以腿攻他拳脚,身手似一只轻灵展翅的红莺,煞是好看。储忠义占不到便宜,每每想要使毒攻击,都被她识破拦下,打得满头大汗,愈发焦躁,大叫道:“杀了她!”
吴应简拉满弓,又是三支箭。阿笙瞧见他姿态,暗道不妙,喝道:“他要s_h_è 蜡丸!”罗成教他s_h_è 箭时,曾提过三箭齐发的办法,是以他瞧了出来。
万向天、袁昭玉和孙百宁三人离吴应简最近,听见此言齐齐出手,向吴应简冲去。他三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换作平日合力而击,吴应简断不是对手,然他岿然不动,仍瞄准南宫碧,将箭s_h_è 将出去;他身侧十数弓箭手,齐刷刷弯弓s_h_è 箭,瞄准三人。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见一二十支箭s_h_è 来,要躲却来不及。万向天闪念间道:“竟要死在无名小辈手中!不,临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他想到清欢,一代掌门的气魄岂可输给后辈?提起一口恶气,将飞燕刀冲吴应简当面刺去。眨眼间,胸前后背已中了七八箭。
吴应简面色一变,正待躲开,眼前一道亮光炸开,竟是火弹。
紧接着又是七八枚,在包围墓园的黑衣人中接二连三轰然爆炸,一时间烟火四起,浓雾滚滚,谁也瞧不见谁,只听阿笙道:“趁现在杀出去!”
园中众人回过神来,都高声喧嚷着挥动兵刃,向墙壁上飞身冲去。原来阿笙要清宁自庄敬亭怀中将火弹全数搜出,一待吴应简视线受阻,便趁机袭向众人。烟火甫一散开,阿笙猛将传志与秦筝推入墓穴,急道:“不知那蜡丸如何,快掩住口鼻。”
秦筝一愣,他已急急抱过碎石堆在门前。他叮嘱清宁时,秦筝还当他想到了脱身的办法,哪料到还有此计,哭喊道:“你怎么办?”
“你不必管。”付九、庄敬亭尸身正在手边,阿笙亦信手推来,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心头一软,柔声道:“去后一间墓室,等哥哥来接你。”登时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双腕血流不止,两手不能动弹,倚在地上不住喘息。传志吃了他曾喂给岑青的药,能撑得三日。浓烟渐渐散去,四肢胸腹都了无知觉,那蜡丸终究给弄破了。阿笙淡淡一笑,心道:“王雅君为这一日恐怕筹谋已久,岂会给众人留有后路?想必他的目的,正是阻挠英雄盟会,除掉各方帮派豪杰;再夺了藏宝图献给朝廷,一箭双雕,坐享渔利。是以他才有如此多的兵器人马,武林中人一群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为营,绝非朝廷军队的敌手。”
那又如何?阿笙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轻声道:“输得不惨。”
过了今日,姓王的想也不会为难传志。筝儿定会救他x_ing命,到他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吧?
有风自墓园穿堂而过,最后的烟雾散去了。在场一百余人,个个是江湖豪客,此时却七倒八歪瘫倒在地,围墙上的弓箭手虽有死伤,并不惨重。吴应简与常不逊并肩立在高处,储忠义踩在南宫碧腕上,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