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渐渐大声,越来越嘈杂了。秦戈凝神去听,忽然发现,传出乐声的不止这里。
周围的所有建筑都在发出声音。它们混杂在一起,嗡嗡地敲动秦戈的神经。
秦戈绕过巨大的参天大树,往旁边的另一栋房子走去。
依旧是没有楼梯的楼房,没有灯光与窗户的密闭建筑,只有一楼宽大的舞蹈教室里有人活动。
这个教室里仍然是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但他似乎长大了一些,所练习的也不再是简单的基础动作,已经在镜前跳起了一支舞。
秦戈在他脸上找到了更多的熟悉的痕迹。
他的心怦怦直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恐惧,令他在瞬间就奔跑起来。
他再次绕过大树,往更远处的楼房跑去。
这个空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狭小,每一栋楼房都是死去的、没有通路的牢笼。牢笼的最底下永远有一间舞蹈教室亮着光,有一位少年在练舞。
最后一栋楼里,练舞的不再是少年人了。他已经长大,骨骼茁壮得不像女人——但他穿着女装,踏着高跟鞋,头上是波浪一样柔软蓬松的卷发。酒吧里满是喝彩之声,他如同一条紧贴钢管的蛇,充满力量也充满妩媚。
边寒的“海域”里,有许多个孟玉。
从他小时候练舞开始,一直到他在王都区的阿提斯酒吧表演。
两人这么早就认识了?秦戈下意识抬手去敲窗户,发现窗户异常坚固。他只能听到乐声,但找不到进入的途径。
秦戈忽然明白了:那最早的关于孟玉的印象里,他们并不是互相认识的。边寒看到了跳舞的孟玉,但他没办法结识他。
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他始终在窗外注视孟玉,不能有分毫接近。
秦戈陷入了沉思。
边寒知道孟玉,但孟玉不认识边寒。两人应该是在进入王都区之后才结识的。但那为什么边寒的“海域”里会囚禁着这么多孟玉小时候的形象?
他离开楼房,走到了大树与楼群的j_iao接处,并试图钻进去。
但是太窄了。树长在楼和楼之间,几乎满满地填实了所有空隙。秦戈奋力伸出手,探入缝隙之中。他什么都碰不到。
……这几乎是一个密封的“海域”。所有的一切都被楼群、大树闭锁了,他能活动的区域——边寒能活动的区域,就只有少年宫的小广场和这些无法进入的房间。
“海域”是无限的,不可能密封,它总有一个通路。
但这样类似的“海域”秦戈也见过一个。他按压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惊悸,跑回了小广场,这片古怪“海域”的中心。
“边寒!!!”他大吼,“滚出来!边寒!!!”
远处的篮筐后,闪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秦戈动弹不得——那是边寒的自我意识,但他显然很小,只有八、九岁年纪。
似乎密封的“海域”,与真实年龄严重不符的自我意识——边寒的“海域”几乎和谢子京的“海域”一模一样!
瘦弱的小哨兵靠在篮筐边上,一声不吭地看着跑近的秦戈。
“你是谁?”他y-in沉沉地问,“为什么可以进入我的‘海域’!”
随着他的尖叫,水泥制的地面忽然敞开了无数细小的孔洞,无数漆黑的眼镜王蛇从孔洞中蹿s_h_è而出,穿过了秦戈的身体。
.
秦戈忽然在谢子京怀中剧烈地抖动起来,他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抠破掌心皮肤。
“秦戈?!”谢子京脸色煞白,“停止巡弋!快回来!”
但秦戈没有醒。他仍旧紧闭双目,持续不断地发抖。这种颤抖极不正常,仿佛是他整个人的骨架都在发颤,谢子京不得不牢牢抱着他,心里满是恐惧。
他用力掰开了秦戈的手,让他抠住自己的手臂。秦戈抓得太用力了,立刻在他手臂上挠出了伤痕。
巴巴里狮趴在秦戈身边,毛乎乎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腰,前爪搭在他的腿上,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危机办的向导也来到了楼顶,陪在谢子京身边。一只足有脸盆大的黎明闪蝶在他们头顶闪动翅膀,落下金色的磷粉。
“我是外勤组的人。”她告诉谢子京,“我的蝴蝶可以安抚他,你不要着急,他既然不肯离开边寒的‘海域’,一定是因为‘海域’里有他必须得到的信息。”
谢子京把脸贴在秦戈的额头上,低头擦去他沁出的冷汗。他吻了吻秦戈的头发,心里满是无可名状的恐慌。
.
“……你为什么不离开?”小小的边寒问。
眼镜王蛇全都失去了踪迹,地面的空洞也消失了。秦戈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的j.īng_神同样收到了伤害,因为距离边寒太近太近了。但身为j.īng_神调剂师,在遭受袭击的瞬间立刻筑起防波堤保护自己,这是本能。
“你……你见过卢青来吗?”他问边寒。
小边寒看他的眼神改变了,从戒备换成了困惑。
“我不认识这个人。”
“除了我,还有谁进入过你的‘海域’?”
小边寒忽然顿住了。他脸庞瞬间扭曲,似乎有什么痛苦的回忆侵袭,令他失去了维持平静的能力。
“他。”他小声说,“我只允许他进来。他知道我的所有秘密,但他……他没有离开我。”
“谁?”
边寒胸膛起伏,孩子般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淌下泪:“他很爱我。”
秦戈明白了:他在说他的伴侣。
他看着边寒,心里忽然涌起了新的念头:边寒的伴侣可以进入他的“海域”,这说明即便是这样的异样“海域”,伴侣也是可以通行无阻的。他的伴侣甚至知道他的秘密……他忽然又生出了新的勇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