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京突觉口干舌燥,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忽然看到水杯旁的小记事本。
喝了半杯水,谢子京把记事本拿在手里。高穹说这是他的,但谢子京没印象。记事本的封面画着兔头,笔法拙劣,谢子京笑了笑,把它翻开了。
本子只有巴掌大小,密密麻麻写了大半本,全是关于“秦戈”的事情。
谢子京想起来了,是和章晓一起给自己做“海域”巡弋的向导。
【他给了我一束花。他那时候真好看,那么年轻,在千万人之中一眼就能看见。】
【秦戈睡觉总要开着灯。但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说黑暗也不可怕了。】
【难受的r.ì子彻底过去了。活着是一件好事,尤其和他在一起。】
【不吃烫得太熟的西蓝花。】
【怕痒,亲耳朵和侧腰的时候反应很有趣。】
【喜欢听我弹尤克里里,但是他学不会,手指不灵活。】
【喜欢狮子拍他的手背,但不喜欢狮子尾巴挠咯吱窝。】
【兔子也会咬人!】
【报告写不出来的时候会躲进卫生间洗很久的澡,实际上是为了用热水冲脑袋好让自己j.īng_神一些。】
【在落地窗前吃火锅的时候吃了几颗花椒,吐不出来,眼泪流了半小时。对不起我笑了,虽然很心疼但是真的很好笑。】
谢子京一边看一边笑。
秦戈被人很认真地爱着,这个人是谢子京。
这种感觉十分古怪。谢子京知悉了“我爱秦戈”这件事,但没有任何实感。他现在甚至回忆不起秦戈的模样,记事本里所写的东西仿佛是书本里的文字,他能读懂,但不能理解。
“他让我的幻觉成了真实的一切。”谢子京念出声,“我的‘海域’永远只向他敞开,这一年的ch.un天,是我生命中姗姗来迟的最好的ch.un天。”
他忍不住笑了。ch.un天,破冰的溪流,潺潺流水。他感觉自己心里也像是淌过了这样的一条水脉,温柔平静。
记事本里还抄了诗句,谢子京几乎能想象到抄写这些内容时,自己是何等认真虔诚。
“清淡的月亮像雪花的星星/就在我们头上飞跑。”
病房的门被敲响。谢子京下意识应了一句“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年轻的向导。他没想到谢子京已经坐起来,脸上顿时带了一丝惊愕,一条腿已经迈入病房,又迟疑地停了。
谢子京在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
或许是因为记事本的影响,谢子京冲着门口的秦戈露出了笑容。眼前的秦戈在他看来完全是一个英俊和善的青年,因为自己此时露出的微笑在顷刻间变了脸色:狂喜和激动代替了惊愕,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灿烂神采。
“你好。”谢子京心想,打招呼总是没错的。
和这样的人手牵手在清淡的月光下行走,也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话音刚落,秦戈的神情霎时变了。喜悦的神采消失,青年低下了头,片刻后才一脸平静地关上病房门,对谢子京微微颔首:“你好。”
谢子京眼睛盯着秦戈。还是别说话了,哨兵心想,“你好”原来不对么?如果这两个字会让秦戈伤心,他决定以后不说了。
他合上了记事本,静静注视走近病床的秦戈。
作者有话要说: “清淡的月亮像雪花的星星/就在我们头上飞跑”:俄罗斯阿克梅派诗人阿赫玛托娃,《滨海公路的道路罩上月色》。
第71章 孔雀22
“我是秦戈。”秦戈站在病床前, 先是看了谢子京一眼, 随后低下头,翻开了手里的档案夹, “章老师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是你的专属调剂师, 在你的‘海域’彻底恢复正常之前,我每天都会过来。”
谢子京点点头。他盯着翻文件的秦戈, 仔仔细细地看。
他想把秦戈的样子记下来。
眉毛很浓, 蹙眉的时候两眉之间会隆起小丘陵。双眼皮的线条消失在眼头,这让他就算眯眼也让人觉得温柔。睫毛很长, 室内白惨惨的灯光兜头兜脑照下来, 额前头发在脸上落下清晰的y-in影, 睫毛也一样,被纤长的影子粘连着。
他的j.īng_神体是兔子吗?谢子京想起了小记事本封面上的兔头。会跟他一样温柔和可爱吗?他无来由地这样想。
秦戈察觉到这个人的表情变化,抬头一瞧,谢子京正在笑。
“……”他放下了档案夹, “笑什么?”
谢子京摇摇头:“没有。”
秦戈:“我是你的调剂师, 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谢子京又耸耸肩:“秦老师……还是秦科长?章晓说你是危机办调剂科的科长, 我的上级。”
秦戈:“……都可以,随便你叫。”
谢子京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了。这是他“海域”恢复后的第一个不同。秦戈心里觉得有点儿凄凉:还会有多少不同呢?他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他拖动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示意谢子京躺下。谢子京手里还拿着一本小记事本,秦戈皱了皱眉:“放好。”
谢子京看着他:“拿着也没关系吧?”
秦戈伸手去取, 谢子京把记事本拍在胸口,紧紧按着:“不行,这是我的宝物。”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秦戈总觉得他的笑很不单纯。他放弃了,转而冲谢子京伸出手:“把手给我。”
谢子京乖乖伸出手。他看见一股白雾从秦戈身上腾起,滚滚d_àngd_àng地落在自己手心中。那团白雾最后凝成了一个形体不清晰的小东西,白绒绒的,小爪子挠着他的手心,他觉得有点儿痒。
但这似乎已经是极限了。秦戈的j.īng_神体没法凝聚成更清晰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