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弃置入海的人工玻璃,经过漫长的旅行与泥沙、海浪、鱼吻的打磨,棱角消失了,一颗颗变得圆润光滑,像是深海中的宝石。秦戈伸出手,海童认真地将海玻璃放在他掌中。他很高兴秦戈喜欢这小小的礼物,在秦戈注视他的时候终于不再回避,眯眼笑了起来。
秦戈心想,姑娘们当然会偷偷去看他啊。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小伙子。
三人沿着海堤走回陆地,海童走在最前面,背影矫健漂亮。他回过头对谢蔚然说了一句话,秦戈隐约听见他在问,某个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从海童口中吐出的,明显是一个女x_ing的名字。
谢蔚然:“还没有进展。你别再上山了,山上太危险。”
海童没点头,神情有些黯然,不吭声地继续往前走。
“他问茶姥的事情。”谢蔚然跟秦戈解释,“他家是我们研究组对口的贫困户,我跟他很熟,因为都是罕见的特殊人类,所以我带他去茶姥的茶园参观过。他和茶姥是好朋友,所以茶姥的事情让他很难过。他常常跑到茶山上,一呆就是一天。”
秦戈恍然大悟。那是茶姥的名字。在“罕见”、“特殊人类”、“茶姥”这样的标签之外,那位生活在茶山之中的女x_ing,她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呢?他有没有名字?”秦戈看着孩童的背影问。
“他就叫小海。”谢蔚然笑着说,“你一定要跟他打好关系。”
“为什么?”
“你不是要来找一桩生活补贴贪污案的证人吗?”谢蔚然想了半天,“姜……姜什么?”
“姜永。”秦戈心中狠狠一沉,“谢蔚然,原来这边负责跟我对接证人这个案子的是你?”
谢蔚然一脸真诚:“我会帮助你的。”
秦戈则满心郁闷:“先谢谢你了。……不过这跟小海有什么关系?”
两人终于踏上了陆地。海童转身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两人继续跟着他走。
“小海知道姜永在哪里。”谢蔚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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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只有小学学历。他并不是蠢,只是读完小学就读不下去了。渔村在一个小镇子上,镇上有小学。他小时候只是黑了一些,脸上有细细的裂痕,看上去像是伤疤。镇上小学里有不少渔村里同他一块儿长大的孩子,因为他太善于游泳,个个都把他看做孩子王。若是学校里有谁嘲笑海童的“伤疤”,就有十几二十个黑魆魆的小毛孩,男的女的,抄起文具盒和扫把要跟人打架。
小学毕业,小海被分配到了市里的初中。跟他同个初中的只有两个朋友,而且还不是同一个班。十二岁的他终于开始抽条似的长高,随着身体发育,他脸上的异形鳃也终于完全成熟了。
“我和你虽然也是特殊人类,但是我们跟普通人长得一模一样。”谢蔚然说,“所以我们是没办法真正体会他们的经历和心情的。”
孩子们知道班上有一个特殊人类,是海童,沉默寡言,不喜欢穿上衣,夏季的校服套在身上,他总是难受得呲牙咧嘴。真正让其他人明白“海童”意味着什么的,是台风带来的一场大暴雨。
台风来的那一天,上午的空气又干又热。海童一整天无j.īng_打采,下了课就冲到水龙头下猛喝水。快放学的时候大雨开始落了下来,学生们纷纷提前下课离开学校。雨势太大了,空气中的水分顿时充盈。
“那天他们班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小海的鳃……”谢蔚然用手模拟了一个动作,“在动。”
只要稍稍想象,秦戈都觉得心中难过。
海童按着自己的异形鳃,他很惊恐,但这是他的本能,他自己无法控制。整个教室的孩子都在尖叫逃窜,S_āo乱引来了其他班的人,尖叫的声浪越来越大。海童茫然无措,老师让他先用衣服遮一遮脸上的鳃,他匆匆脱下上衣,却忘记了自己的肋骨和脖子上,同样也有异形鳃。
小海从此被剔出了孩子们的世界。他不是人类了。他是怪物。
“勉勉强强读了一个学期,他就再也不肯去学校了。没人理他,而且欺负他的人不在少数。”谢蔚然耸耸肩,“他妈妈说,小海高兴就行了,不掺和进人群里也没什么关系。说实话,不去学校,他确实很高兴,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很开心。”
谢蔚然想了想:“就是比较穷。”
秦戈不知道海童是否听到了谢蔚然和自己的话。少年沉默地带着他们穿过低矮的树林,最后来到一间砖瓦房前。
砖瓦房破破烂烂,窗户开着,门却从里面关上了。
小海在窗户这儿探头探脑:“阿公?”
秦戈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鼾声。他凑到窗边,只看到屋内一片昏暗,地上滚着几个酒瓶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床上睡着了,连鼾声都带着酒气。
“阿公就是姜永。”小海说,“但是他喝醉了,可能明天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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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京和雷迟离开华南地区办事处的时候,除了得到一份连环杀人案的报告之外,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总部的另一个向导几天前到了,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
谢子京反应十分迟钝,直到坐在高铁上吃15块钱盒饭的时候才想起要问雷迟:“总部还派来了一个向导?谁?”
雷迟镇定回答:“不知道。”
两人终于来到海边,已经星幕低垂。
分部刑侦科的人陪着他俩一起来的,带着两人在沙滩上巡逻:“当时发现渔船被烧,海滩上聚集了不少人。”
雷迟和谢子京在高铁上看了报告,已经记住了当r.ì的情况。
这个季节正是南海休渔期,近海是没有一艘渔船的,所有能出海捕捞的渔船全都被铁索连着,在渔港停靠。但是有些人还是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趁着夜色,乘坐小型渔船出去捕鱼或者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