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步引顾莫问入局,为得不过是一套漂亮的黑锅,并不难猜。
鹤酒卿微微怔然:“既然知道,何苦来哉?”
但凡是方士,大抵成也天地之势,败也天地之势。
顺势而为,是为入世观摩,少不得还能得些功德。若是不小心卷入势中,轻则受业果反噬折损修行,重则逆势而为,道毁命殒。
顾矜霄眸光沉静深远:“因为顺着他们的河流而下,看看会是什么结局,也很有趣。对方辛苦布局,发了战书,我若不接,岂不辜负?”
是的,这就是顾矜霄会做的反应,只要不会让他觉得无趣,便是被算计也无所谓。
更何况,这次对方玩这么大,连顾相知都绑了。
许久,鹤酒卿缓缓笑了,叹息一样:“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的神情,就像已然看到未来投影的结局,却还是束手而立,任凭水流带走最后更改结局的机会。
顾矜霄看着他,一想到是眼前这样温柔禁欲的鹤仙人,前两天揽着他的后腰,用一种按捺强势的隐忍神情,对他说想要占有。他就忍不住想笑。
“怎么这么看着我?”鹤酒卿脸上笑容的弧度淡去,便是不笑也温柔至极,白纱未掩住的耳朵,却慢慢染上绯色。
就像那时候,顾矜霄听了他的话,错愕之后,心湖一波波涟漪迭起,甚至旖旎。眸光微颤,却并没有移开目光。
然而,最先耳热脸红的,却是说出想要占有他的鹤仙人。
手在揽着他腰,防止他退让半步,声音在隐忍克制,脸上的神情却禁欲清正。
突然想起,很久前鹤酒卿说过:他并不是因为顾矜霄看他而脸红,只是因为过于敏感。
“你看我的目光,我很喜欢。”耳尖透薄发红的鹤仙人,这么说着。
上一次,在顾矜霄的目光下,最后是鹤酒卿慢慢深呼吸,先松手退后一步,说,抱歉。
这一次,顾矜霄便先踏前半步,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眉宇沉静如常,问他:“这次呢?也是因为敏感吗?”
此情此景,配上顾矜霄那张尊贵华美的暴君反派脸,就像自恃对方喜欢自己喜欢到不行的魔教渣男,对一心一意的正道痴情人,可有可无的嘉奖安抚。
至于唇边似有若无的温柔,大概就是腹黑桀骜下,不加掩饰的利用,吧。
鹤酒卿微微一笑,伸手抱紧他,清冽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因为是你啊。”
顾矜霄的眼眸慢慢变得温柔,这样抱得很紧,就能听到对方胸腔里跳动的心脉频率。
一下一下,比它的主人更坦率,直白热切的诉说有多喜欢。
是在说,快要炸裂了,那种程度的喜欢啊。
……
林照月走进一座放满鲜花,西域风格的建筑里。
屋子有三层,他在最后一层金玉铸造的迷宫前停下。
许久,缓缓抬起手,掌心贴在精美冷硬的墙壁上,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里面那人的温度。
他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温柔,仿佛春月的辉光,倾洒在朦胧的林间。仿佛完美无瑕的璧玉雕铸的玉人,忽而有情。
再是清贵优雅不过的世家公子,此刻却慢慢席地而坐,侧靠着墙壁。那清浅溶溶的笑容,就像是靠着相思入骨的心上人。
天上的月光透过窗棂,交织在地面上,却不及他眼中的清澈澄明更美好。
沁凉冷静的声音,似乎也染上几分温润脉脉,轻轻地说:“远处好像有人在放烟花。”
烟花的声音很远,这里根本看不到,也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的神情却并不寂寞,甚至微微的安心满足:“你看不到是不是,没关系,等一切结束,我会给你放很多烟花。”
他的眼里像是有一条温柔的河流,徜徉着某个人。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今天我什么也不做,有这么多时间陪着你?”
他浅浅的笑:“因为今夜是除夕。新年快乐。”
他说:“新年快乐,顾相知。”
不过,他心里却明白的,那个人或许并不快乐。
“把喜欢的人囚禁起来,即便是我,也觉得这是不值得原谅的混账。”
他轻轻地说:“你现在可以讨厌我。但我,只是想保护喜欢的人。这是世界上最邪恶最疯狂的几个人,互相之间的博弈。你卷入其中,会被撕得粉碎。”
沉默。
他轻轻一笑:“是不是很像狡辩?可是,我不会后悔。姐姐已经消失了,我只剩下你了。不能,让你也消失在人心的恶意推搡下。”
“微生浩然说那个人不是有意,害死姐姐。说他不知道落花谷会这么做。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逝去的无法挽回。”
他说:“你也是,顾莫问也好,鹤酒卿也罢,他们并没有我爱你,他把你放到玉门关,明明那里那么危险,鹤酒卿还让你跟别人走。我不会。”
林照月的眼眸弯成温柔的弧度:“哪怕一点点危险,我也不想你入到棋局里。就算做个混账,就算被你讨厌。”
沉默,更久的沉默,外面的一切灯火都消失了,室内只有器皿折s_h_è 的一点月光。
良久,黑暗里听到极轻的声音:“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林照月很喜欢顾相知。”
“求你相信一次,一次都好。”
“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
容辰坐在高高的钟塔上,一个一个将所有的烟花放完。
他托着下巴,两腿无聊的晃啊晃。
今年过年,父亲不在,二哥也找不到,还不在山庄里,他好慢放完烟花,可是时间还是很早。
除夕是要守岁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