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起来,她即今为止,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且都是没有夹杂任何误导的好意。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善意,都是施恩不图报。
白薇浅浅一笑,她虽生得极美,却美得大气端庄。毫无魅惑,却自成风情。
“庄主客气。妾身只是,无愧于心。心无恶念,自然口无妄语,行得正坐得端。”
林照月笑了,神情一派光风霁月,再行颌首:“夫人说得是,照月受教。”
白薇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脸上神情如同覆着山岚雾霭的薄纱,朦胧微妙。
能肯定的是,绝不是什么友好无害。
“庄主才是真的,叫人惊叹的人物。若非走了这一步,妾身哪里知道,庄主早就弃暗投明,若是稍有差错,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喃喃低语,一笑而过。
……
当初,那两人对话的时候,没有避过周围的耳目,一切自然都传到皇帝的耳目中去。
但皇帝对此很满意,林照月和白薇都曾是闽王的人,现在相继投靠了他,他要用这两个人,却不能就这么毫无芥蒂的用。
他们两个人彼此有龃龉,互相提防,就能保持平衡对立。
这就再好不过了。
林照月的确是个人才,早在皇帝尚未察觉出闽王异动的情况下,他率先暗地里找到微服出宫的皇帝,说出闽王有意要反的事情。
并且,在之后深入虎x_u_e,假意投靠闽王,为他查找到证据,直到今日,成功阻止闽王的y-in谋得逞。
皇帝心里很复杂,以至于他脸上的神情也是,似是高兴又有伤感。
当初年幼时候,作为平庸的皇子,他自然也曾羡慕这个弟弟的高高在上。
那个人享受一切荣宠,宸王,简直就是预定的太子储君。生而高贵,得天独厚。
让人连嫉妒都生不出来,因为差距太大了。
谁曾想,世间的事情变得就是这么快,现在,他是天下之主。而闽王,连他的属下,都觉得自己比他更好。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在闽王站上风之时,就已经选择了自己,弃暗投明。
赢了。彻头彻尾的赢过的感觉,比当初如履薄冰登基时,还要叫人畅快。
这样的畅快,甚至让他连依旧掌控着闽越旧地的白衣教都可以不在意。
是的,虽然林照月和白薇投靠了皇帝,让闽王的政变胎死腹中,功亏一篑。
但是,白衣教并不是林照月和白薇所能控制的。若不是闽王在最后自己主动告之,林照月和白薇自己都不知道,在玉门关肆虐的鬼剑,和白衣教竟然也有关系。
皇帝并不怪他们无能,闽王自然不可能只有林照月和白薇两个江湖人,就敢谋夺他的天下。
局面能控制到这样,皇帝已经觉得满意了。
毕竟,闽王一旦身死,闽越旧地就是个麻烦,那种南蛮之地,叛乱也是迟早的,交给白衣教去折腾,未尝不是一个解决办法。还省了他开国库去赈灾。
皇帝没有说的是,白衣教宣称,能够复活三百年前神灵的事,让皇帝很好奇。
曾经宣称是不老仙人的鹤酒卿,皇家却知道,那不过是一脉相承的的师门传承而已,只是因为很少露面,世人真以为一直是一个人,百年不老不死。
而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琴医顾相知,实际不过是琴音产生的幻觉,那些人本就没有死。
这些消息,是皇帝安c-h-a在书堂的亲信,亲自探来的消息。
他虽然深信不疑,到底有些期望落空的隐隐失落。
但,如果白衣教是真的呢?
做皇帝,哪有当神仙好?所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也不例外。
……
三月二十三日,闽王叛乱逼宫,被当场格杀的七天后。
沉寂已久的玉门关,忽然传来江南第一盟背后,真正的盟主哥舒文悦的死讯。
那蛰伏不出的鬼剑,不知何时摸进玉门关城防总营,一剑割了哥舒文悦的脑袋。
是的,没有听错。
林照月杀死闽王用的那把鬼剑,在皇宫之中,在皇帝手中。
但现在,同样的鬼剑依旧出现在玉门关,摘了忠心于他的下属的脑袋。
对此,皇帝的愤怒却远大于悲痛。
诚然,当年哥舒文悦的确对他很忠心,所以,对于哥舒文悦在第一盟的排除异己,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现在,这条老狗仗着自己根基稳固,站在上面不下来就算了。这次,玉门关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欺上瞒下。
若不是碍于对闽王的计划,要装作不知,皇帝早就拿了他问罪。
皇帝按着抽疼的额角,对着来陈奏这一切的林照月说:“哥舒文悦,虽说技不如人,死于江湖仇杀,在所难免。但哥舒家到底满门忠君爱国,朕心甚是悲痛。第一盟是江湖组织,朕不方便亲自吊唁,你便替朕去一趟。安抚一下哥舒一族。顺便,第一盟现在群龙无首,交给别人朕也不放心。林庄主是江湖人,若是有这个魄力,不妨一试。”
江南第一盟处庙堂之远,虽说与朝廷与皇帝有关,到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哥舒文悦又掌权多年,内里盘根错节,自是不好处理。
皇帝交给林照月,一面是试试他的本事,一面是想借他的手,清理哥舒文悦的旧部。并不一定,就真的是要将第一盟交给他。
但林照月若无其事,只是平静接下:“是。自当尽力。”
他缓缓走出洛阳宫殿,银白如雪,一丝不苟的衣衫,银丝绣着麒麟纹,麒麟踩着艳红如火的祥云纹。
随着他的走动,流淌的红,飘逸灵动,仿佛静默的火,仿佛凝固的血,仿佛暮春飘零的芳菲。
那璧玉无暇,温润清俊的面容,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就像一尊完美无缺的雕像。
林照月微微苍白的薄唇亲启,淡淡道:“我拿到手的东西,就没有让出去的。江南第一盟,我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