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观山和青年和尚此前一语不发。
见顾矜霄沉思不语,妙观山看了眼哥哥,才沉声说:“督宫之人不好现身人前,此事不如交给带宫的青龙卫。”
燕无息朝他看去,暗灰色的瞳眸看得人后背生寒。和他的白虎卫里,那些恬静美丽的少女们一样,远观动人,只要一睁眼,便是恶鬼真面。
但妙观山不冷不热回望,毫无惧意。
青年和尚一直闭着眼,此刻却站到妙观山面前,挡住燕无息的目光。睁开那双无神空明的眼睛,道了声佛号。
燕无息这才移开了眼睛。
下面那番暗潮汹涌,顾矜霄虽然没有抬眼,却自然清楚。
“此事我知道了,一切照旧。燕无息,让你的人避开那里,不要让人察觉到异样。”他起身,眉宇沉静,毫无波澜,喜怒不显,“我亲自去一趟。”
顾矜霄并没有立刻神行千里,而是回到玉龙衔月宫后的楹花水榭。他出来的时候,鹤酒卿说了等他。
他回去的时候,那里却只有仙鹤小白。
小白绕着蓝楹花树飞,见到顾矜霄了,才俯冲下来,轻轻鸣唳一声。像是在问他,有没有看到它的主人?
顾矜霄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它修长的颈项,还有翅膀边缘的墨羽。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他把你留在这里,大约是说,出去得很匆忙,但是不久就会回来吧。”
仙鹤微微歪着头,轻轻叫一声,似是同意了他的看法。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涨水了。
鹤酒卿一直都没有回来,连仙鹤小白都和神龙的戏参北斗玩累了,垂下脖颈休眠。
或许是雨声催眠,顾矜霄不知不觉睡着了。
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候是他在一个陌生从未见过的学院学习方术,有时候是外出处理玄门案子,有时候是在玩全息游戏……
无论是多么没有逻辑的情景,都有一个眼蒙着白纱的人陪着他。有时候他是兄长,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梦里他们素不相识,但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会对他很好。
更多时候是当初那个他呆了很久很久的九幽荒原。
和现实不一样,梦里那个地方,天上飘满了半开半落的花,比当初那个鬼魅在他耳边描述的更美。
他也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能。而像是灵魂离开了身体。
鹤酒卿拉着他的手,到处跑着飞着去玩。
满是白骨湮灭的沙漠里,长满了碧绿的青Cao。一排排开满花的树,花朵一只手那么大,随着微风婆娑摇曳。美如仙境。
今日是谷雨,雨水打s-hi的Cao地长起很高,Cao叶鲜嫩脆弱。
明媚的晨光从地平线s_h_è 来,被Cao地上的水珠反射 出万千光芒。
Cao地上,一半是s-hi漉漉的y-in影,一半是金灿灿的光路。
他们好像都变得很小,小小的鹤酒卿笑着,温柔地对他说:“嘘,我们飞过去吧,不要踩坏了这里。”
他就笑着答应:“好啊。”
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枕在鹤酒卿的腿上。
金色的阳光,像是从梦里而来,斜斜穿过蓝楹花树,洒在鹤酒卿的身上,洒在他披散在鹤酒卿衣摆上的乌发上。
一半灿然生辉,一半清幽纯白。
鹤酒卿的手指,轻轻的穿过他的发端,白纱蒙眼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梦到了什么?”
“鹤酒卿。”
“我在。”他说。
顾矜霄抬起左手,轻轻放在他微凉的后颈,那人便笑着顺从的低下头,侧耳去听。
然后,便被拥抱了。
鹤酒卿的脸上微微一阵空白,仿佛白纱下的眼眸一瞬失措微微睁大,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暖。
阿天在他的怀里,他也在阿天的怀里。就像被整个世界拥抱,那样的温暖满足。
耳边的声音轻轻地:“我梦到的,就是鹤酒卿。”
鹤酒卿放空的神情,许久才回神,温柔小心地回抱他,低下头,想要回应,最终却只是温柔地,低低地叫那个人的名字:“顾矜霄。”
“嗯。”
他想说,很高兴能入你的梦。
还想问他,梦到的他是什么样的,他们在梦里做了什么。
所有有意义没有意义的事,都想知道。
但最终却只是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一刻的温暖里。
真得很暖,一寸寸温热,一整晚江水浸入骨髓的春寒。
……
七日后,玉门关鬼剑再度出手,哥舒文悦被割头斩杀。
玉门关的守将便是哥舒家的后辈,江南第一盟更是实际掌控在哥舒文悦手中十五载。鬼剑当众斩杀哥舒文悦,守军和第一盟两方高手尽出,追杀出百里。
消息立刻飞传洛阳,林照月面见皇帝,接下临时接管江南第一盟的要务,动身前往玉门关。
大漠上,玉门关、第一盟,鬼剑冷洛,真正一剑杀哥舒文悦的容辰,三方穷追不舍。
在不远处高高的山石上,有一个青衣白底的身影,正远远注视着他们。
甚至,当冷洛、容辰相继出现在哥舒文悦营帐内,动手杀人的时候,那个人也早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却无一人察觉到。
冷洛跟丢了容辰,站在沙漠上茫然若失,不知何去何从,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直到白骨鹰出现,带来纸条。
顾矜霄手指结印,默念咒语,对冷洛下了一个标记。
随后,他便向着容辰消失的地方飞去。
玉门关的都督府下,确实有一个迷城,也真的被人用秘术封锁。
破开并不难,顾矜霄已经悄无声息进去过了。
顾相知的身体也的确就在最后那扇密门里,若是要打开,却必然会惊动背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