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都不需要睡觉了,忽然醒来,竟然不知道昨夜和昨夜的人,是真实存在,还是一场梦。
直到,枕边发现一枝芦花。
昨日鹤酒卿出现后,就自动跑回枉死城的神龙,荡着戏参北斗,故作随意地说:【芦苇,是不是诗经里说的那个蒹葭?就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
顾矜霄抬眸,平静地看了它一眼。
戏参北斗一僵,立刻装死不语。
但是,当燕无息进来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殿内的窗台上,玉瓶里斜出一只随处可见的芦花。
没有人知道,即便鹤酒卿的动作极轻,但是靠在他肩上的那一刻,顾矜霄曾短暂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很快又轻轻地闭上了。
……从上次在你的仙鹤背上开始,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想……
那个人看上去很暖很干净,想睡。
顾矜霄第一次看到鹤酒卿的时候,心里毫无预兆冒出来的想法,让他都讶然无措了一瞬。
睡,只是彼此拥抱,躺在黑暗里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好像终于就能安然入睡。
但那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这样没来由的亲近,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第95章 95只反派
若是鹤酒卿只是一只无知无觉的抱枕, 顾矜霄也可以想办法将他抱回家。闲来无事, 就可以抱着靠着,不在意任何旁人的眼光。
但鹤酒卿是个人,还是个很好的人,顾矜霄就只能与他颌首点头, 擦肩而过。
顾矜霄比鹤酒卿更早察觉到,鹤酒卿对他有一种朦胧旖旎的好奇和好感。顾矜霄并不想点破, 也不想借此做些什么。
就像林幽篁曾经说过的话一样, 他也乐于成全那些想做一个好人的人, 对于引诱迫使好人染黑, 没有任何兴趣。
可是,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事。
燕无息看着窗台那枝芦花, 灰白色的剑眉微凛,深灰色的瞳仁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并非是因为他内敛沉稳,而是因为, 他非人非鬼的身份, 无法做出太多表情。
“花……想要。”低哑冰冷的声音,带来刺骨寒凉, 勉强发出的嗓音却脆弱至极。就像他白色兜帽下, 苍白清俊的面容。
顾矜霄从浴室出来, 墨发已用内力烘干, 在更换衣服的时候, 一并被梅花簪束起。
在白帝城里, 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城主的人的生活极为简单,从不用贴身的仆婢。
在白帝城里,还有一条暗地里的规矩,没有特定的事,没有城主的传召,八宫十二殿的任何主事者,都不得擅自进出衔月宫。
但燕无息显然不是能被管束的人,除非顾矜霄亲自下禁令,否则,他想去哪里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到。
听到燕无息的话,顾矜霄并没有抬眸,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淡淡地说:“这是芦花,江岸上到处都是,你想要可以自己去摘。”
“要……你摘……这朵。”
顾矜霄唇边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这朵不是我摘的,是别人送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督宫的事情还顺利吗?”
“他们……不敢……很听话。”
督宫内的杀手都是当初遗留下来的活死人,专门清理那些阳奉y-in违不听调令的人。但有时候,也会用来处理那些虽然投诚归顺白帝城,可白帝城并不需要的人。
大约算是,白帝城中最神秘也最冷酷的一宫。
“那就好,你做的很好,可以多陪陪你妹妹。”
聊完了,正好也一路走出去,走到明面上白帝城的枢纽,端月紫阳。
除了隐匿在暗处的四宫并不在白帝城,四宫十二殿之主皆已分列左右。
“见过城主。”
众人低头行礼,同时用眼睛瞥了一眼紧跟着顾矜霄而来的燕无息,但都很快别开眼。
燕无息的本事,便是连同属白帝城的同僚,都要忌惮的。
“我不在的时候,各位殿主做得很好,往后照旧就是。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再来找我。”顾矜霄既是放权,便不会c-h-a手。
十二殿以十二月命名,其中端月殿主由顾矜霄兼任。
八宫和十二殿之间并无从属关系,泾渭分明又互为辅助。某种程度,八宫为暗,十二殿做得却都是些正经营生,有些殿主甚至只是普通人。
让他们散去后,顾矜霄独独留了四宫的宫主。
茯神和他的哥哥燕无息。
妙观山和他的哥哥,无名和尚。无名是因为,他的名字给了妙观山。
顾矜霄平静地看着这对兄弟,淡淡地说:“林幽篁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杀了名单上那十个邪道之人,拿到他们手中的血祭武器,证明你的能力。我便让你哥哥超脱。他虽然不在,这话也一样算数。你想好了吗?”
妙观山带着当初林幽篁送来的渡恶君面具,穿着黑袍。露在面具外的部分,坚毅沉默,仿佛山寺里梵音檀香沐浴下的院墙。
他声音低沉,眼神沉稳里,透着一往无前的孤绝,他单膝跪地,长长俯首:“我想让他解脱,但我更想他活过来,城主可以颠倒y-in阳,令妹琴医可以令人死而复生。不知什么样的代价可以换得我哥哥醒来?我都愿意一试。”
顾矜霄垂下眼睛,眉宇沉静无波,淡淡地说:“贪得无厌不是一个好习惯,逆转生死的代价,也不是你能承受的。所有的侥幸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背后惨烈的结局。”
妙观山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挣扎,犹豫不舍。
“既然你还是没有想好,那就等你想好再说。这段时间,我会为他温养神魂,若是他也愿意这样活着,或许他会渐渐想起你。这样,或许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了。”
无名和尚走到妙观山面前,目中放空无神,仿佛四大皆空的高僧,伸出的手却准确地牵住妙观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