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冷静的声音,淡淡地说:“照月以下犯上,自当认罚。”
一路悄悄跟在,藏在亭子上的容辰,终于忍不住探身下来。
看到亭中的情景,他不由睁大眼睛:“顾莫问,你和二哥在做什么呀?二哥为什么跪下,他犯什么错了?”
容辰脸上露出一点纠结困惑,他对罚跪什么的,并不当一回事,只是好奇为什么二哥对顾莫问跪?顾莫问又不是父亲。
本来二哥跪了他当然也要跟着跪下的,可是想起麒麟大典那天夜里,二哥说不准他对任何人跪。
这真是太复杂了。
“二哥……”他不敢拉林照月,皱着眉去看顾莫问,“相知姐姐欺负二哥,阿辰没有办法,你要是欺负二哥,阿辰就不是你的好朋友了。不是好朋友,那我就要拔剑了。”
顾矜霄收了琴,谁也没有看一眼,向外走去,轻轻地说:“我没有欺负他。”
容辰不由跟着向外走了两步,却见雾霭濛濛的芦花里,那人的身影水墨一样淡去,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啊,怎么这就走了。他只是说说,没有真的要和顾莫问打架啊。
容辰回转过去,边走边回头望望顾莫问不见的方向,摸不着头脑地回到亭子里。
见林照月还平静端正地单膝跪地,没有任何卑微,也没有任何恭敬。神情冷静,眸如墨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拉着林照月的胳膊起来,声音闷闷的认真:“二哥别伤心,相知姐姐说她不讨厌你的。她说错话了,自己不知道,一定是因为她一直一个人,没有人陪她说话。你别生她的气,好不好?”
林照月低低的温和地说:“二哥没有生她的气。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二哥生自己气,要对顾莫问罚跪?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父亲要他来看看我们听不听话,表现得好不好?顾莫问是我的好朋友,我去跟他说,不准对父亲说二哥和我的坏话,二哥可好啦。”
林照月摸了摸他的短发,沁凉低沉的声音,温润平静:“方才是二哥有些累,没有站稳。你刚刚做得很好。二哥累了,我们回家吧。”
“啊,这就走了……好吧,我们回家吧。下次再来玩,二哥累的话,阿辰可以背着你。”
“不用了。”
“哦。”容辰跟着林照月,亦步亦趋地走在江岸上,和顾莫问离去的方向背道而驰。
他的眼里有些不安和失落,很想为二哥做些什么,可是二哥说了不需要,他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忽然有些想念相知姐姐,相知姐姐虽然很安静,不喜欢说话。可是她在身边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有不安,一直是暖暖的开心,像黄昏时候的天空。说什么做什么都随心所欲,她不会嫌烦,每一句都有专心听。
如果相知姐姐在这里,是不是二哥也会开心一点?他就不需要绞尽脑汁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不会总是担忧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说错了。不然为什么二哥明明就在身边,却像是远到够不着的世界去了。
胳膊挨着胳膊,也觉得,他冷冰冰的,像是只剩下阿辰自己一个人。
……
顾矜霄本来是听了容辰和神龙的话,才换作顾莫问去见林照月,至少不该放任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谁料,林照月对顾莫问的观感并不友好。
【他那么对顾莫问说话,看来是很生气了,想跟你打一架啊。后来被你的暴君反派脸看一眼,可能理智勉强回笼,怕你把他丢进澜江里去,就自己能屈能伸了。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我怎么忽然觉得,有点不妙啊。】
顾矜霄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跟来的戏参北斗。
【咳咳,是不是觉得经过这次庆典进贡的能量,我变聪明好多?】快夸我,快夸我。
“的确。”
【那当然了,我可是幽冥天生孕育的……咦,好像不太对。】
衔月宫最高的阁楼,殿后往北,有一个只能通过符咒才能进入的水天居。
这才是顾矜霄自己常居的住所。等闲之人就算擅入衔月宫,也不会见到他。
这块建筑隐藏在玉龙衔月的后方,是一座三面凌空俯瞰山河的蓝花楹水榭,整个地面都流动着淡淡的雾霭和清澈的浅溪。
仙气缥缈,也静谧清幽。
除非有人站在玉龙衔月的顶上,又能破解符咒的障眼法,否则都不会发现这里。
可是,现在通往水榭的桥上却站着一个人,正伸手接住一朵坠落的蓝花楹。
林照月也穿白衣,让人想到白衣胜雪,清贵高雅的公子。这个人的白衣却极尽究极的奢华大气,方术的符文和珍稀的衣料结合,让本该虚无缥缈的仙气,偏生显出具体可见的模样来。
【都是方士,为什么鹤酒卿就能仙得这么奢靡?锦绣堆卧都毫无烟火气。】
顾矜霄没有说话,走上那木桥。
鹤酒卿侧首,脸上的笑容徐徐绽开,比盛极欲颓的蓝花楹更轻薄,也更美好。
如江南春酒一样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我的鹤飞到这里出不去了,一时心急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便闯了进来。”
那鹤是灵物,若要进来并不会被限制,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无妨。”
顾矜霄仰头,蓝花楹茂密的树杈上,果然扑棱着一只灵秀的白鹤,翅膀似乎因为冲撞符咒受了一点伤。
“它叫什么?”
“小白。”
顾矜霄唇边隐隐笑了,想到鹤酒卿分神是可以附着到这只鹤上的,小白这个名字同时就像也属于鹤酒卿一样。
那笑容轻薄而清浅,稍纵即逝,除了主人自己,无人察觉。
“小白伤得很重,不能飞下来吗?”
鹤酒卿方才抬手,原不是惜花,而是在招这只鹤。
那轻暖从容的声音有些无奈,迟疑了一下:“它,伤得倒是不重,只是因为翅膀被符咒烧了一点,它……不想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