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栾竣泓凑近栾天策身边,垂眼看着皇帝涂画,好似欣赏般压低嗓音开口。
「朕让你修书给你那位红颜知己,利用她关爱你的心情发动举国之兵,想必这件事让你非常难堪和惭愧吧?」栾天策抬头看了看月,然后伸指在桌上面了一个半圆,似在对照临摹,嘴中轻声笑言。
「但你要知道,当时朕托太后的家臣避过名尘忧的耳目,送出你写的书信也大大花费了一番心思,我们兄弟能否夺回兵权就在此举了。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事后你好好待她,足以回应人家的一片深情。」
「臣弟对三哥的吩咐并无异议,就是担心名忧尘只凭轻轻松松的两句话就封了我们的退路,打乱你定下的计谋。」
「朕料你那位女王并非愚笨女子,她应知如何回应。至于承廷……朕和二哥都会想办法护他周全,你不必担心。」栾天策说完,长笑收回手,抹去桌上的茶渍水痕。
栾竣泓心领会神,他展颜陪皇帝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看着栾竣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栾天策闻到御花园中奇花的异香随着夜风飘荡,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意,起身向掖鸿宫走去。
像往常那样不让内侍宫婢通传,栾天策走进掖鸿宫的内堂时,名忧尘已经睡了。见到皇帝突然驾临,躺在床上的人掀被而起,手指抓向沉夜送来的披风。
「罢了,朕今日兴致好,看看相国就走,你们不必见怪,都下去伺候吧。」栾天策喝了不少酒又和他亲近的兄弟说笑谈心,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名忧尘淡然看了坐在他床边,含笑摇头阻止他起身的皇帝一眼,偏首示意近身内侍可以退下了。刹那间,这间偏殿的内堂就只剩下天子与丞相两个人了。
栾天策在这里留宿过数晚,他不用细看也知道身下这张宽大得足以躺下十余人的大床上面铺着银红色的上好锦绸,名忧尘身边堆着一张薄薄的明黄色丝被,另一方还摆有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同色软枕。
这种明黄的颜色是帝王的专属,但栾天策特许名忧尘屋内的摆设之物与他使用的无二,这些锦绸、丝被和棉枕也是皇帝亲自赐下的物品,所以栾天策当然不会见怪。
夜风轻轻拂过堂前另一方入口处垂下的数张柔软绸帘,栾天策的目光禁不住瞟向那些微微晃动的淡银色的绸帘,发现这些采用特别丝绸制成的半透明垂帘上面绣着气势磅礴的山水,好似在向他展示江山。
栾天策心中一热,低头看向静静凝视他的名忧尘,伸手握住眼前人微凉的右腕。
第十章
「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晚还要有事与臣相商?」名忧尘向后抽手,但栾天策随即又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左腕握住,一同捂在掌心里。
「相国勿怪,朕没有喝多,只是许久没有和自家兄弟畅谈,今日难道有空与他们相聚,在御花园中饮酒赏花,心里特别高兴罢了。」栾天策笑着收紧了十指,看来存了心不让名忧尘挣脱。
「臣知道皇上今天过得很开心,眼下夜色深沉,皇上还是早日回宫吧。臣听太后宫内的女官御又有一位美人怀有身孕,皇上此刻是否应该去她那里探望安慰?」
「相国,你别说这些朕不想听的话,如果不是身为帝王必须为这大好的江山留下接管它们的后人,朕会允许自己一月只有三晚来相国宫中度过吗?」
「臣看皇上真的醉了。」
「朕都说了朕没有喝多!」栾天策不快地打断名忧尘平淡的话语,紧接着脸上又绽出愉悦的笑容,「相国在这中之时,可有像这样与兄弟姐妹相聚?」
「臣很少和众兄弟共饮,他们和臣一样各司其职,公务繁忙,平时很少聚在一块儿说笑。」名忧尘说到这里,一股夜风吹开绸帘穿过内堂,他微微缩了缩身体。
「冷吗?」栾天策连忙低头,向掌心里握着的手用力吹了口气,双手跟着微微搓动,为名忧尘取暖。
名忧尘没有接话,他定定看着栾天策,眼里慢慢浮上一丝奇异的神色,你上竟然呈现出淡淡的怅惘与迷茫。
「怎么了?栾天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停下呵气为名忧尘暖手的动作,抬头问看似陷在沉思与回忆中的人。
名忧尘眸光微暗,他难得的处于失神之中,不过很快又醒悟过来,对栾天策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却似乎瞧不清眼前年轻皇帝的五官相貌。
转肯间,名忧尘眼前一花,身体微移倾斜,头颅稍感晕眩。他强迫自己很快定下心神,发现刚刚还蹲在他面前,呵护他手掌的栾天策飞快起身坐在床边,左臂搂着他的双肩,右臂圈抱他的腰,将他牢牢横锁在其怀抱之中。
「皇上……」
「你,又想到先皇了吧?」栾天策沉声问道:「是不是他以前也做过刚才和朕同样的事,为你呵气暖手?」
名忧尘心中微恼,他抬眼瞪向问得天经地义的栾天策,突然有些痛恨皇帝的聪慧和反应敏捷。
这个时候,名忧尘发现皇帝的脸上再无前几次,看出他想要天都先皇时表现的愤怒与不甘,眼中更无嫉恨与狂暴。栾天策神情中流露的居然是一脉温情与柔软,眉眼间还夹着说不出的怜惜与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心疼。
这个小皇帝是认真的吗?栾天策怜他和先皇都无法道出口的心思,也应是气自己无法让他忘却这些事吧?呵呵,这个处处受制于他的小皇帝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对他摆出这副气势和神情?
名忧尘在这瞬间有些失神,同时觉得他和栾天策似乎都有些可笑,不过心中涌起更多的却是烦躁和憋闷。
以前,从来没有人像皇帝这样直接了断地对他说出那些热情的剖白,没有人像栾天策那样用力地拥抱他,更加没有人像年轻天子那样坦率地宣告情感,昭示对他的独占欲。
尽管那背后掩着算计和阴谋,但栾天策身上和眼中燃着执意与激情却是千真万确的,并不虚假。
此时此刻,名忧尘第一次涌上不愿直视栾天策热切眼神的念头。他移开双目,点了点头,用平淡和冷漠来回应栾天策的关怀与体贴。
甚至在这一刻,名忧尘开始期待在情感方面总是表现得那么青涩冲动的皇帝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粗鲁暴戾地宣泄对他和先皇的痛恨与不甘。
但是名忧尘这一次失算你,栾天策没有狠狠压着他,大声丈责并发誓一定要夺走他的心,让他忘了前尘往事。年轻帝王此刻做的是收紧了左臂,将他更亲密地捞进结实的胸膛,用温暖的怀抱去融化他本能筑起的防御。
「没事的。朕说过,会想尽办法让你不再想着他,让你得到……快乐属于我们的天与地。」
「臣……」
栾天策低头,堵住了名忧尘开启打算说话的双唇。
他吻得很轻,很小心,好似夜风般轻柔。这个吻的力度与滋味大大出乎名忧尘的意料,皇帝的动作非常温柔,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显现出难能可贵的耐心与体贴,让人无法拒绝他的任何索求,渐渐在他二人心中挑起了一抹缠绵的微甜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