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在说笑吧?奴婢不离开您!」
「您对奴婢们这么好,没有瞧不起我们是阉人,就算是死了,奴婢也绝不离开您!」
「也罢,当初我没有让你们跟随领军救驾便早已猜到会有今日了。我那时本想将你们打发到其他妃嫔宫中当值,但你二人多年来一直跟着我,就算去了也会被人刁难,所以我决定让你们暂且留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只是近来太为难你们了。」
「大人得势时待奴婢们极好,难道您落难之后,奴婢们就能厚颜弃您不顾了吗?」孤灯与沈夜纷纷说着,还急着跪了下去。
栾天策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安于平静,名忧尘之前那句话无疑承认,正是他有意相让才交出了王权。
皇帝扶着宫墙久久说不出话来,骆斐勋之前走的是东门,可以直出皇宫因此没有与他碰上,但此刻猛然知道他夺回大权的所有真相,栾天策仍觉有如五雷轰顶,将他之前所有的得意与自满之情击得粉碎,再也拾不起来了。
不顾院内的那两名小太监还说了些什么,栾天策猛然转身,发狂般奔出掖鸿宫,一路之上遇见天子的人全都跪地伏身,不敢看此刻面目特别狰狞可怕的皇帝一眼。
杜成憬连忙吩咐不许这些人告诉名忧尘皇帝曾经来过,然后匆匆跟着皇帝狂乱的脚步来到御花园。
看红了眼的皇帝拔出佩剑,一边怒吼一边用力乱刺,将眼前所见的花草树木都折断,这个老太监只好乖觉地退到一旁了。
栾天策砍着花草,最终仍不解气,他快速奔到一片假山面前,挥剑不顾一切地猛砍,弄得剑锋与青石「劈劈啪啪」作响,火星四溅,硬生生将手中之剑折成两截才稍稍压下汹涌澎湃的怒火。
之前在南宫睿那里尝到的挫败感变得更加强烈,此时栾天策心中更多了一层浓浓的羞辱。想到这些天,他像个笨蛋一样在名忧尘面前自鸣得意的愚蠢模样,皇帝真恨不能立刻杀了那个人再挥剑自行了断。
若不是名忧尘有心纵容与退让,他此刻还能君临天下,脚踩王土,挥舞江山吗?
栾天策不敢想像,当他得意洋洋在名忧尘示威和宣告胜利与掌控权的时候,那个人在心中想些什么?
名忧尘还会像以前那样认为他幼稚、可笑、荒唐,还是会觉得他像一个唱腔拙劣的丑角,独自在戏台上表演?
「他,为什么要这样?」
栾天策好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身旁的人,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充满了阴狠与森冷。
「陛下恕老奴斗胆。整个天都的人包括老奴在内都摸不透信王,也觉他妄自尊大,不将陛下放在眼中,似有夺位之嫌。但如今看来,不管信王以前有何大逆不道之言行,他对天都的军政大权没有私心,反过来想,这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哼,朕就不明白,他样样算计在别人之前什么都可以预先料到,又懂得知人善用……就像他派去南方的那两员副将,虽是他的家臣,但骆斐勋已经来为他们求情,说那两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对名忧尘和天都皆有尽忠之心,只要朕施下天恩,饶他们不死还多加赏赐,相信会为朕所用。」
栾天策说到这里,猛然转身盯着杜成憬,厉声喝道:「你说,他本可以将朕取而代之或是永远将朕操控在掌心里,他为何总是看低朕的能力将朕当棋子般玩弄?」
「陛下息怒,老奴不知信王心中所想。」杜成憬想了想,放低语气开口:「不过,老奴认为他可能真对陛下没有加害之心。」
「你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朕!」栾天策听出这个老内侍话中似有深意,当即催促。
「老奴以前说过,只要陛下想知道的事都会知无不言,就算陛下听了,日后觉得老奴碍眼,打算让老奴永远闭嘴,老奴也没有怨言。」
「恕你无罪,快讲!」栾天策皱眉不耐烦地又低吼一声,心情越发暴躁,眼见说话吞吞吐吐的杜成慢,他直觉名忧尘这样定与先皇有关。
「想必陛下亦知,先皇在遇上当年的名大人,也就是如今的信王爷之后,眼中就容不下别人了。」
栾天策默然,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为那个人着迷,甚至是痛恨到了极点也舍不得杀掉对方。
「不过先皇的定力与忍耐力比如今的陛下要强得多了。先皇心中只有那个人,但对他礼遇有加,除了那次名大人受伤,先皇震怒担忧之下拥著名大人为其取暖之外,他没有越雷池半步。」
「你的意思是,父皇和他……从来没有?那、那父皇独自召他那一晚……」
杜成憬见闻言震惊之极、怔怔瞪着他的皇帝,缓缓摇摇了头意示名忧尘与先皇从未有过实质接触。
栾天策瞬间呆滞。
他一直认为名忧尘与先皇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他们那一晚的生离死别定必异常缠绵,每每想到都觉心如刀绞,像被毒蛇噬咬般充满了嫉意与不甘。
哪里知道,原来他一直想错了?他的父皇和名忧尘没有肉体上的关系。那么,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名忧尘的人了?
刚刚在复杂的心绪中涌生出一丝压制不住的喜悦,栾天策听到杜成憬好像感慨那般又说话了。
「那一晚,先皇让老奴守在宫门外,单单只传了名大人进去。老奴在外面将他二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先皇那时仅仅是拥著名大人,不断向他吐露爱恋之意和愧疚之情。」
「他们只是如此相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尽管得知了当年真相,解释了多年压在心中的不快与疑惑,但栾天策依旧觉得无法置信。
「先皇想来是压抑得狠了,直到宾天前才忍不住将名大人召到身边诉说情怀,他们之间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对皇帝之前充满了愤慨的双眼中突然掠起的明亮光芒故作不知,杜成憬不紧不慢地说道:「名大人静静听先皇说着那些话,一直都没有开口回应。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话……唉,这句话,老奴永远都记得。」
「他说什么?」栾天策此刻哪里还禁得住这般磨蹭,急不可耐地连连追问。
「名大人说,多谢皇上厚爱,请皇上不必挂念,他此生定会善待太子。」
说到这里,杜成憬忍不住再重重叹了一口气。
不必明言,栾天策也知当时的名忧尘抱有怎样的心境了。就算他的父皇是真爱惨了名忧尘,在临终前向其吐露真心;但就在这种放浪之间,先皇仍然念念不忘江山社稷,仍然不忘算计那个被他特意提到三公之上的心腹爱臣。
满满的爱恋之情后面隐藏的,就是等名忧尘这句充满苦涩之意的承诺。
心中蓦然为名忧尘的痴情和无悔感到阵阵抽痛,但栾天策立即被无边无际的狂怒与妒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