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了,待见到桃花娘子,一切便明了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文昌不必烦恼,来之接之即可”,邬时握住弟子的胳膊,眼光清明淳正。
“是,师傅”,文昌因为这两天的梦而渐渐烦闷的心,在师傅的目光中慢慢沉静下来。
难得的,今晚文昌没再做梦,一觉到了天亮。
刚吃完早饭,八公子便来了,他很是恭敬地邀请三人去青塔,说是桃花娘子有请。
凌君很是激动,也顾不上喝水,拉着弟子孙弟子,便向青塔走去。
青塔院子前的石狮子还在,这次八公子没要求三人在狮子眼睛点朱砂,直接便把他们领到了院子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院子里桃花点点,彩蝶翩飞,灵鹿嬉戏,天鹅高歌,一派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样子。
第一次在村外见到的小孩穿一身白色锦袍,正在桃园里呼呼生威在舞着剑,一个戴着桃花面具的女子站在一边,满眼爱怜地看着小孩,不时地为他试着额头上的汗。
“夫人,可是桃花娘子?”邬时拱手,礼貌发问。
女子转过头,微笑着看了过来,很是高雅地行了个礼,看了眼三人,便把话头对准了看起来最具大家长范的邬时。
“您是状元朗的师傅吧?他的亲事是不是您说了算?”。
邬时看了眼呆住了的文昌,正要问这门亲事从何而起,旁边的小师傅又是第一时间跳出来,很有一幅为自家儿子相媳妇的挑剔劲。
“我说桃花娘子,先别提亲事,先把十七位公子和一大群孩子的事说清楚吧,我们家状元朗可是初次婚配呢,虽然他这人生x_ing嗜酒爱书,对事关门第之事不是太懂,但作为灵石派的开山掌门,我还是要给把好关了”。
桃花娘子轻笑一下,正要答话,却见那个小男孩像支离弦的箭,嗖地冲向凌君,挥舞着小拳头,很是愤怒地招呼着灵石派掌门的肚子。
“思昌,不得无礼”,桃花娘子轻言细语地喝道,像一阵温柔的薄雾,还没钻入小孩耳朵里,便消失不见。
文昌走到师祖面前,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小男孩的胳膊,蹲下身来,看着他。
“你是叫杜思昌是吧?”文昌扶住男孩胳膊,眼中变得一片清明。
小男孩点点头,站在远处的桃花娘子双肩微耸,低头抽泣。
“你娘是谁,你外公是谁?”文昌继续问道。
“哼,我娘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我外公,更是厉害,他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别说你们小小的灵石派,就是天尊,我娘也配得”,小男孩挺了挺胸,对自己的门第很是自豪。
文昌拍了拍小孩的头,站了起来,看向桃花娘子,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镇北大将军的爱女?”
桃花娘子哽咽着点了点头,缓缓地拿下了面具,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出现在面前,亭亭玉立,如一树梨花般高雅。
“你留下的香囊,为什么成了长公主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梦中的那个可怜的小孩子,是谁?”,文昌声音有点抖,心中的不安在急剧地扩大。
桃花娘子嚎啕大哭,她身后的桃林慢慢枯萎,变成了一座威武的将军府第,梨花般地姑娘正坐在闺房里,含羞带怯地看着当朝状元朗的策论。
大门口突然来了数千铁甲军,迅速包围了将军府,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手持圣旨,趾高气扬地走进了正院,对着跪了一地的将军府众人宣读了皇帝的旨意。
威武的将军满面惊愕地抬头,大喊着冤枉,但全家却被铁甲军用铁链栓着锁走。
梨花姑娘在铁甲兵冲进来时,机灵地钻进了自家酒窖的酒缸里。
老妪打扮的姑娘挤在人群里,满脸热泪地看着全家上下近百口以谋反罪处以极刑,跌跌撞撞地走在暴雨中的姑娘,却发现状元朗牵着长公主的手,迅速地朝城外跑去。
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但很快便被拉下了,她捂着肚子,疼地在路边打滚,直到昏倒过去。
当她在一阵马蹄声中醒来时,发现两个宫里的太监快马走了过来,边走边说着话,那个公公,她认识,是好朋友长公主的大太监。
“咱家公主真是糊涂,怎么就迷上了那个状元朗呢,陛下舍了镇北将军的脑袋,才给她换来的皇后之位,竟然如此不珍惜。”
“别抱怨了,咱家公主不知道这次和亲,是去做皇后,哎,也是可怜了镇北将军一家,谁让他是北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呢,哎!”
“吁,别说了,没了将军,北国也许很快便打过来了,咱家公主做了皇后,又能如何”
“我整个大甫国,一片昏暗,咱等小人物,管不了那么多,走吧,先把长公主追回来再说”。
两个太监远去了,姑娘脸上一片死灰,空洞的眼里,只剩下滔天恨意。
老妪打扮的姑娘一路乞讨,从春天走到冬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黎明,在一座破庙里,她产下了一个男婴。
男婴哭声响亮,方额疏眉,很是个大气的孩子,姑娘抱着儿子,嚎啕痛哭。
但老天却不睁眼,疯狂的大雪连着下了七天七夜,断粮断水的姑娘眼睁睁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冻得僵硬,她抱着婴儿,疯了般跑在漫山遍野的暴雪里。
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声,漫天大雪消失,面前还是那片点点落红的桃园,那个梨花般的姑娘站在那里,看着文昌,满面悲切。
“原来,你和公主的香囊,在酒宴上弄错了,我记得,你们曾一起向我敬过酒的,哎!”文昌也看着她,喃喃道。
半晌,又蹲下,双手揽过面前的小男孩,头埋在那个幼小弱嫩的胸膛上,无声哭泣。
“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后边发生的事?”,邬时淡淡的声音响起,悲伤中带了点责备。
桃花娘子看过来,眸中怒意渐起。
那个姑娘
“孩子死了,你也死了,对不对?你的灵魂冤气太重,变成了夜叉,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正常长大,你偷人家的小孩子,撕裂他们的灵魂,喂给自家儿子,是不是?”邬时的声音慢慢变得严肃。
“别说了,我已经改了,孩子长到八岁时,我就收手了。”桃花娘子看了眼抬起头,惊讶看过来的文昌,情绪临近崩溃。
“并没有,这个村子,那十七个孩子和十七个公子,你利用梦魇把人留在这里,与杀死他们,有何不同?”邬时眼神凌厉,目光炯炯。
“我有什么办法,即便我母子变成了鬼,变成了夜叉,还是有人要欺负到头上来,我无所谓,但欺负我儿子,就是不行,好,我儿要兄弟,我就给他各种x_ing格的兄弟,我儿要爹爹,我就给他最接近他亲生父亲的爹爹,那十七个孩子和十七个公子,都在人世中或孤苦伶仃,或郁郁不得志,在这里,我给他们造出一个世外桃源,每天活得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桃花娘子笑容变得冷咧,她身后的桃花,又开始纷纷掉落。
“你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吗,他们的家人同意吗?”邬时朝桃林一挥手,便有几幅境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呼天呛地的母亲拄着拐仗,一路乞讨着寻找着外出考试而一去不归的儿子。
年轻的媳妇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望眼欲穿,等着衣锦还乡的丈夫,从黑发到白头。
贫穷的母亲捧着儿子的小鞋,坐在家门口,疯疯颠颠地拜天拜地,乞求小儿平安无事。
邬时收了手,眼神严厉地盯着桃花娘子。
“师傅,她做的孽,我来还”,文昌站起来,领着儿子的手,走到邬时身前,扑通跪了下去。
“不要,状元朗,你是文昌星君,就应在天上,掌人间文事,高洁风雅,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桃妍足亦,我这就撤了幻境,放那些人归去,只求,你能好好待我们的儿子。”桃花娘子大恸,也扑通跪下,拽着文昌的袖子,哭泣不止。
“好,好,那我们一家,就一起去地府领罚吧”,文昌站起,一手抱起儿子,一只手伸出,想去拉桃花娘子。
但桃花娘子却跳了开去,她满脸泪水,却笑得很是开心,万般不舍地看了眼儿子,又柔情似水地看了眼文昌,举起双手,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邬时迅速担碎一顆还魂丹,向慢慢变得透明的桃花娘子扔去。
“娘,娘,不要丢下我,娘”小男孩扑了过去,却只见到地上一顆闪着红光的桃核。
“这个幻境是她用自己的全部灵识所织,要想救所有的人,只有她自己魂飞魄散,我用还魂丹,暂时结住她的魂魄,文昌,速速带着你的妻子和儿子,去y-in间,找暗夜,尽快投胎。”邬时冷静地吩咐道。
文昌忙抱起儿子,拾起桃核,站到师傅跟前,邬时替弟子划好循地符咒,站在一边,目送着他们消失。
村子已消失不见,狂暴的山风中,只有几株结着小青果的老桃树,十七个公子和十七个小孩相互看着,迷茫不已。
“我不是被发配到边城上任吗,这是到了吗,不是听说是戈壁吗怎么在大山中啊?”二公子看了看四周,一脸的莫名其妙。
“哎,瞧我,又迷路了,这次去京城赶考,还真是不顺,哎,若再不中,回家我娘子又该哭了,哎”,八公子看了看四面的大山,摇头叹气。
“咦,我记得我正在河边抓鱼给我生病的老娘吃的,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遇到神仙了吗?”,小二子摸了摸头,在看到前面两位气质出众的公子后,忙小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他们是不是神仙 。
凌君咳了咳,很是仙气缭绕地起了个势,朗声说道:“我们是过路的神仙,发现诸位迷路在此,特下来给各位引路,都站好,让我徒弟一一渡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