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里,眨眼闭眼,转一下便过去了。
月上柳梢头,回廊上,一盏盏全灯亮了起来。下人特意伺候我沐浴,之后我便坐在案前,等着我的夫君归来。
距离第一次行房,也过了近半月,这寝房里的红绡已早已拆下,只有门前还贴着一张“囍”字。此处,不像二房那里雕梁画栋,也不似三房满是温软熏香,反是素净得很,一样多余的物件都没有,只挂了一张不知谁人著的山水画。可见此间主人,要不是极肃穆沉静,就是鲜少归来。
一晚上,下人进来剪了两次烛花。
我一手撑在案上,点了几次脑袋。我早早就打发碧玉碧落去歇息了,耳房只有负责侍夜的下人在。等那下人又一次进来,我问了她一声时辰。
“回少君的话,刚过了子时。”
我猜想,徐长风今夜,怕也是不会回来了。
刚成婚时,他也是如此,由着我在那红彤彤的喜床上独睡两夜。“你也下去歇息罢。”我对下人道,自己也站起来,正要歇下之际,门后竟是传来了动静。
我回过身的同时,房门就从外推开来。
徐长风仍是那一身近卫军的戎装,威武挺拔,那暗红披风拽在地上,带着几分潮意,似乎淋了小雨。那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那轮廓硬朗,如雕如刻,仍是我初见他时那俊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剑眉冷潇,深邃黑眸一见到我时,极快地闪过一丝异色。
“你……”他有好一阵子没看到我,怕是方才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还想不起我是谁来。我转过来正眼望着他,而后便垂下眸,规规矩矩地轻唤了一声:“官人。”
静默须臾,徐长风走了进来,带进一团深夜的寒凉之气。
他走到柜子前,想是要脱下那身执勤的衣服。我才叫下人去休息,虽是能传唤他们,可也觉得不大必要,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我刚要碰到他的肩膀,徐长风就挪了一下身子。我的手抬在半空不动,他脸转过来看我,抿了抿薄唇,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闻言,缓缓颔首,识趣地退到屏风外头。
徐长风将戎装褪去,只留了身里头的素衣。他走出来后,我便下意识地看向他。他脱去军装之后,人看起来却比那些饱读诗书的儒生还来得斯文,他望向我,唇动了动。
“三喜。”他出声之前,我抢着先说了一句,可话从嘴里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便有些后悔了。我看着地上,十根指头紧紧揪着,“我……官人叫我三喜,就可以了。”
周遭凝滞了一会儿,我听见前头的男人道:“我记得。”他说,“我记得,你叫三喜。”
他嗓音极沉,又如击磬般醇厚。他唤出那声三喜,不知道为什么,好似传到了我的心间里头,而我在他的眼前,总显得有些局促,也许是他比我年长得多,也或许,他终究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察觉他向我走来,强忍住退步的动作,直到他停下。
静默一阵,而后,他开口道:“夜深了,你去床上歇息罢。”
接着,徐长风便转过身去。我抬头看他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到一个颀长背影打开房门。徐长风去了隔间书房,我看到那一头的灯亮了起来。
我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明了,他这一晚上,是不会再踏进这里了。
我一个人躺回床上,原来的睡意全消。辗转几次,末了望着烛火,火光红艳,把周围都照得模模糊糊。
我忘了谁说过,一辈子,还长着。这也只是头一夜。
后来连着几日,我待在大房的院子里。这阵子每日天一亮,我睁开眼之前,徐长风就已经去了衙门。而到了夜里的时候,他虽然人都有回来,却只将这张床留给我一个人,自己去了书房那头过夜。而我和他打上照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来。
这几个晚上,外头时有不时都要下一场小雨。今夜则不知道吹了什么邪风,雨从傍晚就没停过。
这一晚,我被雨声弄得合不上眼,就坐了起来。
我打开了门,看着隔间那一头,微弱的光芒透出窗纸,好像遥遥黑夜里的一颗星子。
徐长风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已经睡下了。雨声沥沥,我模模糊糊地思及,徐氏族人数代为文官,只有他不走寻常路,弃文从武,这……会不会是因为,和他生而为常人有关系。
次日,我和碧玉几人在院子里。
刚下过几场雨,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这里的园子虽不像徐栖鹤那头那么精致,可我走了一圈,却发现这里似乎也曾有人精心打理过,只是不知因何故,渐渐就萧条了起来。
当我走过玉兰花丛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猫叫的声音。
“这院子里原来还养着只猫啊?”碧玉一听见有好玩儿的,就忍不住到处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