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尻妻,却又是个男子,将来能拿来傍身的,自然是你的孩子。这子嗣光靠你一人努力是不成的,虽说楔尻相合,可谁又知道,万一你那夫君会不会是个多情种子,到时候外头的人分了你的宠爱,抢在你前头生了个楔尻。你说说,这徐家千金娉你嫁过去,到底有何用啊?”
“姑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姑姑将我下巴轻轻一勾,“男人啊,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就会疼你、爱你一时。可记住,别把这心给搭进去,若不然,以后疼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到了月底,这院子里的树叶总算落尽了。
我虽是在二房调养,好歹也是个自由身,府邸里的院子,自然是哪一处都去得。
碧玉陪着我才逛了会儿,冷风吹过来,我轻轻打了声喷嚏。她便说:“少君,奴婢回去给您多拿件衣服。”
我轻颔首,她就扭头跑了回去。可当我一转身,却见到了一个好一阵子没见的人。
陆青苏站在长廊的尽头,他今日穿着那一身我初见他时的褐黄衫,人仍旧是儒雅沉静。我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时,他亦是沉默地望着我。没想到,这一转眼,一月就过去了。
他朝我走了过来,直到站在我的眼前。那双眼温润如水,夏时如清风,秋日里就似暖玉,他开口,轻道:“少君。”
我同他一阵子没见,不过是三十几个日子,却给我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就好像,他虽在我眼前,我们却依然相隔千里。
“少君……?”
我蓦地回神,看了看他:“陆……陆管事。”似是见我心神不宁,他眼里流露出一抹忧色,说:“少君可是身子有恙?”
我摇了摇头,只淡淡地应:“前阵子感染风寒,已经好多了。”我刚历经潮期一事,他想是不会不知,这风寒一说,也不过是让我不尴尬罢了。他素来体贴,也并未多问,我便道:“若是无事,陆管事……便去忙罢。”
陆青苏似是微微一顿,我攥紧双手,指甲嵌进掌心,那个疼,让我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正欲转身时,陆青苏却叫住我:“少君,且慢。”
他走过来,我瞧见他眼里闪过挣扎,但还是豁出去一样,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玉簪子。
我将它接来一看,那根翠玉簪子并没有什么雕花,只有末尾画了只玉蝶,不奢不娇,只教人想到岁月静好,韶华安稳。
“此物……是我在阳溯时瞧见买下。”陆青苏好似魔怔一样,轻道,“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我望着它,心中百感交杂,却独独没有欣喜和感动。陆青苏脸上笑意渐褪,聪明如他,想是已经渐渐清醒过来。
片刻后,我将它缓缓地递出去:“这簪子,很好看。”我脸上微微莞尔,轻道:“陆管事可赠给有缘人,想必,他一定会喜欢的。”
话已至此,陆青苏自然就明白了。他握紧那根簪子,静了半晌,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平静,一点波动都没有。只看,他福了福身,恭敬道:“那就,承少君吉言了。”
这时候,碧玉已经拿着衣服跑回来。陆管事就退了几步,同我告辞。
我曾经千方百计地想要记住他的影子,可忽然之间,我发觉到,就如我头次见到他时那样,我留住的仅仅是个回眸,它就像是水中明月,看似美好,任是我怎么捞,都捞不得。
天总是要亮的,这明月就算还会再来,也终是要消逝的。让我明白这个道理的不是别人,其实,正是陆青苏自己。
“少君,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碧玉只当我是冷着了,忙帮我展开衣服。我将袍子披上,也没再闲逛的兴致,只道:“我们回去罢。”
我踩下亭子的台阶,在要踏出庭院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什么。我低头一看,见到了一个香囊。
我把它捡了起来,那香囊看着极是眼熟,我把它放在鼻间闻了闻,便闻一股梨香飘来。这宅子里,喜好梨花香气的主子,并没有几个。
我猜是徐栖鹤之前不小心落下的,就把香囊收了起来,然后就同碧玉一起回去了二房的院子。
那天午后,我在屋子里看书时,一个僮仆走进来。他的脸色有些古怪,对我道:“……少君,二少爷要见您。”
第三十五章
我跟着僮仆来到了先前来过的雅院,只见那些下人齐齐站在外头,个个面色惶惶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少君,”那领路的僮仆犹豫地说,“二少爷……在里头等您。”
我一个人走了进去。
我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此处雅乐萦绕,夹杂着莺声燕语,未想过,原来过份的静谧,也能给人如此不安的感觉,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直到我走过垂下的帷幔,抬手掀开珠帘,一见到屋子里的境况,顿时怔住。
我瞧着面前的一片狼藉,那就像是狂风过境,纵看一圈,这里的每一样物什无一件完好,只除了那摆在前头的酒案。窗栏紧闭,光影疏疏,我迟疑地走近几步,定睛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那坐在案前的人影。
男人手持酒壶,也不拿杯子,壶口对着嘴囫囵牛饮,衣襟被酒液淋湿了大半,整个人有一种说不清的凄惘。
“二爷……”我哑声轻唤。
徐燕卿闻声,拿着酒的手一顿,双眼瞧了过来。只看,那总是略带风流轻佻的眸子,如今却是深深暗暗,似是暗藏凶光。
“——来了?”他嘶哑地说了一声,怕是喝了几天的烈酒,嗓子有些哑了,“让二爷我可是一阵好等啊……”
蓦地,那酒壶被他重重地扣在桌子上,我惊得一震,那目光如刀子似地朝我投来:“说,为什么这么慢才过来?”
“我……”我茫茫地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应他。
徐燕卿盯着我一阵,跟着就莫名“呵”地笑了一声。我看着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接着一步步朝我走来。他今日的神色很是古怪,直让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他声音刻意放轻地问:“你方才不在屋子里,是去了什么地方?”
“我问你话呢,你一直往后退干什么?嗯?”
“你怕什么,二爷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二爷……”我怔怔地朝后退步,忽然一个趔趄,在摔倒之前,徐燕卿猛地伸手将我粗鲁地扯了过去,紧跟着对我嘶吼道:“沈敬亭,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我茫然无措地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徐燕卿双眼通红,前胸轻轻起伏,静了须臾,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哽咽了起来,只小声说:“我……我不舒服,我、我先回去了。”我想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徐燕卿愣了半晌,不等我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就将我死紧地搂着。
我吃痛地挣扎着,他不肯将我放开,只粗暴地追着我亲着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嗯?前阵子不是还喜欢的么?之前到底是谁缠着我不许我走的,沈敬亭,你是不是忘了,要不要二爷再帮你想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我身子下有多骚浪下贱,转眼又翻脸不认人了?啊——”
我咬了他的手,徐燕卿力道一松,我便仓皇地要跑出去,可身后一只手臂迅速环来,将我拦腰扛抱起来。
“啊!”我惊叫出声,徐燕卿将案子一扫,碎裂声响起,他就将我粗暴地扔在了上头。他压下来时我奋力挣扎,双脚踢动,几乎和他扭打在一块儿。我一时不慎,指甲在他脸上猛地刮出了一道血痕来,徐燕卿吃疼地“嘶”了一声,停了下来。我也同样愣住,就看他俊秀的左脸上,血珠子渐渐凝出……
徐燕卿抬手,碰了一碰那道伤痕。我轻唤出声:“二爷……”
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伤他。
他两眼怒睁,似有雾气氤氲,可在下一刻,他便霍地揪紧我的衣襟,凶狠地将我向他扯近。那声音冰若寒霜:“沈敬亭,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我两眼怔然地看着他,不晓得是恐惧还是惊吓过度,眼泪不自觉就从眼窝里抖落几颗。我茫然地开口问他:“您……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么对我?”
“——你问我?”徐燕卿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刺耳地笑出声来,眼里满是讥诮:“我倒想问一问你。我徐燕卿,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旁人?你上赶着讨好徐长风,在老三那里温柔解意,怎么就独独我一个,你老是不情不愿的?”
“呵,可这又怎么样?”他猛地用力捏住我的脸,咬牙道:“沈敬亭,你不该啊。是不是二爷我没喂饱你,老大和老三还不够,人还在我的眼皮下,就勾搭其他的男人,你难不成就这么饥渴下作!你若是这么想要的话,干嘛不来求求我,兴许二爷我心情好,弄一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