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吓得坐起来,揉揉眼睛说:“出……出什么事了,赵哥,你别吓我。”
赵连昕说:“先送资料。”
“哦……”
林乐打开抽屉,拿出李承天让她搜集的资料给程欢送进去。程欢翻了翻,从福禄村、程家村,到……盘古村。都是早十几年,村里的人口统计数据。
忽然翻到一段,用笔勾画过,他认真看了看:
大荒之内,四面皆山,滨河源起,暴雨连绵,莽然屹立一山,诸山来朝,势若星拱,砥柱中流,灵秀毓焉。上有一洞,水光环抱,名为分水山,盘古生焉,遂名盘古村。
这段话讲得是盘古村和盘古的来历,为什么会特别标注过?
程欢回忆,从昨夜进城到上午分。和平时的絮絮叨叨比起来,李承天说话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晚上……电脑……他突然想起来,李承天昨天在电脑上翻资料的样子,心里琢磨,一定有什么细节他忽略掉了。
程欢在搜索窗口,写下盘古村几个字,耐心的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突然看到一段说明,认真看起来。
盘古村,位于云山县城南部20多公里处,传说4000多年前,于大禹治水时,发现盘古墓,后改为庙。现存盘古村旧址曾突遇大雨,进行重建,期间14次修葺。
程欢思索,这样看来,盘古村应该常遇大雨,并多次维修。这村子位于滨河源头……源头……
一个念头在程欢的脑中一闪而过,“到达源头,真相自然大白”。
程欢在电脑上搜到一份泾城周围的地图,滨河由北至南,源头恰在北方,如果真的是连日暴雨淹了村子,那么洪涝灾害将会卷着村子一起到达南面。
程欢望着窗外,雨水打在窗子上,从玻璃上成股的流下来。他抬头,沿着雨水的痕迹细细思索,沿着这个思路,村子经过多次重建,也就是说,现在的旧址跟原本的房屋、寺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是后建的,那么原来的村子又去了哪里,会不会随着水患一同流入滨河?
难道是滨河的河底?他脑中灵光一现,曾经为了捞尸,他和赵连昕一起下到河底,隐约看到一个古庙,依照当时的情景,搭救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李承天。那么……王严……又是谁?
程欢拿着资料的手微微颤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臂就在隐隐发烫。他把纸扔在桌子上,匆匆套上衣服,一推开门,林乐、赵连昕、姜海波,已经在门外等候。
程欢错身而出,什么都没说,独自走出了办公室。赵连昕匆忙喊了一声:“程队。”
程欢停下脚步,回过头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瞎凑热闹。”
姜海波上前一步说:“程队,我记得宋晴。”
程欢略带诧异地看着姜海波。
姜海波说:“我不止记得宋晴,还记得盘古村,记得吴爷。”
林乐说:“程队,组里只剩我们几个了,如果需要瞒着,那一定是大事。”
赵连昕犹豫一下,开口说:“虽然你平时不苟言笑,可是我知道,你对每一个人都好,一起工作这么久,不论遇上什么事,我觉得,大家应该在一起。”
程欢看着他们情真意切的样子,顿时有些尴尬,这种常人的“好”,他总不能理所应当的接受,可是,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沉默良久,他头一次露出些许无奈,说:“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
林乐赶紧顺杆爬:“那我们就更应该帮忙了。”
程欢这次彻底说不出话,他下意识地瞅了姜海波一眼,说:“他俩又不是人,保命还是没问题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林乐“哈哈”一笑,说:“他也不全是。”
姜海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程队,我刚刚在阳台上看见了,李副走了很久了。”
程欢眯起眼睛审视着姜海波,半晌,说一句:“所以,你是扮猪吃老虎?”
姜海波嘴角轻弯,眼中光芒既陌生又平静,说:“再不走,黄花菜都凉了。”
一晚上的暴雨,让滨河的水位涨了足有两米。李承天和王严点亮了结界,入水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李承天冷笑一声说:“十殿阎王,万鬼之王,带着你倒真是带着一道辟邪符,连几百年的水鬼都要退避三舍,甘心让道。”
河底水Cao纵横,只留一块空地落着一座古色建筑,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庭台瓦片,细细密密结出一层淡绿色的苔藓,映着水光,隐约可见挂满时间痕迹的灰墨壁和朱红墙。
李承天细看一下,这河底房屋,比起前几日山上所见的旧村,更显y-in郁。他顺着柏树抬头看,门顶的牌匾上,“盘古村”三个大字在水光的折s_h_è 下,熠熠生辉,门口立着的苍翠柏树,于千年之后,依旧保存完好。
他皱了皱眉头,说:“好大的鬼气。”
王严说:“要不然怎么护着这庙千年不散。”他说完,径直走进大门。
穿过院子,既是寺内大殿,整个殿内空无一物,只在中央立着一口桃木棺材,大厅之上盘古大帝的人像正襟危坐,仔细看去,却是紧闭双眼,周身笼着一团死气。
李承天走近大殿下跪、俯身,结结实实地送上一拜。
“哼。”王严冷笑一声,道,“上神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拯救天下,至于你李承天,不过是沧海一栗,说到底,尚不足蝼蚁低贱。天地初开之时,你为松柏,不过就是赏了你一口水,值得你搭上生生世世守护着轮回通道?”
李承天目光低沉,俯下身子,再叩上一拜,说:“阎王抬爱了,哪有什么生生世世?能够在这世上走一遭,已是万幸。倒是苦了你,守着一个暗无天日的y-in冥上万年。”
李承天的嘴炮,王严不是没有领教过,奈何自己现在穿得人模狗样,修养极好,若是换上黑袍,真不见得有这份气度。
他向前踱了两步,抬头看着大像,说:“一朝献身,万世英雄,日日夜夜跟着轮回,如今反倒成了j-i肋。现在,还得耐下心来收拾这烂摊子,时辰不早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带着稍纵即逝地惬意,说,“你早动手,我早收工,这样,程欢还能保住x_ing命,守魂使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李承天最后一次叩首,抬起头来,盘古大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站起来,说:“我有些事,得问清楚,要不然怎么走得安心?”他伸出手,七彩魂灯从掌心缓缓升起,泛着光芒,瞬间点亮了大殿。
“说吧。”
“你为什么要费劲让我救他?”
王严冷笑道:“我说我喜欢他,你会不会反悔?”
“当我没问。”李承天看着掌心的魂灯,继续道,“程欢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一人超度,善恶失衡?”
王严语色和缓,透着得意,仿佛等了这个问题许久:“一念为善,一念为恶,世间万物本来就一分为二,盘古一滴泪,能养的出你这样的神,自然也结得出化不开的怨怼、妒忌、不甘,你知道的,绝对的善向来都是伪善,意念在一个倒霉蛋的身上,进了轮回,自然克尽身边所有人,连你都度不了他。”
“其实三百年前,若不是他有幸守着这盘古庙,根本不会安然无恙长大成人,身死之后又遇到了你,给了他精血免了他魂飞魄散的命,他这才做得成度灵人。不过怨念终究难散,三百年后,若你还想保他,就得搭上你自己了。”
李承天一动不动望着灯芯,光芒印在瞳孔里熠熠生辉,他面容沉静,眼底露出一丝刚毅的温柔:“三百年前我保的了他,三百年后,自然也能救他,守魂使守得了万世轮回,何况是心尖上的一个人!”
李承天随着七彩魂灯,慢慢地升起,笼罩着一层绿色的光晕。
王严立在他的对面,随着他一起跃至空中,黑色的雾气缭绕,黑袍加身,瞬间将绿色光晕团团围住,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地底升腾,绵长而y-in郁:“守了他,便是守住恶念,也守住了这可笑即可悲的善,李承天,你不算是枉费心机。承天之重,到此为止。”说罢,黑色雾气齐齐向李承天冲去。
李承天闭上眼睛,往事如风,任其散去。
他的笑,冷漠中带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