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伤人。高悦在聚会时活跃不假,但是除了出风头没有其他的心思。他觉得受了天大委屈。高悦平时很少认错,即使有错也胡搅蛮缠居多。这次低声下气地道歉,不但没有得到原谅反而被骂,感觉无所谓的想法开始占上风,声音也粗起来:“你说话注意点”。
这场吵架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期间外面大机房的师兄两次进来看怎么回事,都被白喜喜和高悦挥手示意没事。他俩是理智型的人,即使吵架用词也含糊,声音尽量不高,免得别人听见多想,但是彼此之间的用词之恶毒却毫无顾忌。高悦的立场是大家玩玩而已,没什么,你不忿自己也去找人好了。白喜喜听了这番谬论自然暴跳三尺,“贱”、“荡”这样的词劈头盖脸甩过来,高悦不甘示弱,以“小心眼”刺激对方。后来吵架范围越吵越广,平时无所谓的小事也翻出来。高悦说白喜喜不关心人,白喜喜说高悦自私。
很久以来,每想到这段经历,高悦对白喜喜就心存惭愧。他那时糊里糊涂地向往“博爱且专一”的感情生活,本质上就是希望随心所欲却不用负任何责任。白喜喜是他这种不负责态度的受害者,而高悦当时却毫无觉悟。
高悦从这次事件中学到重要的一点:一对伴侣之间的关系其实很脆弱。看上去好得蜜里调油,如果不刻意维护,会很快褪色– 就象皮肤,不会永远娇嫩下去。象一个玻璃杯,似乎很坚硬,但是一旦有了裂缝,很难修补。又象一个银行帐户,如果只随心所欲地从里面索取却从来不把自己的感情、责任存进去,终究会透支。
第二天高悦再次道歉,白喜喜也平静下来,两人和好。白喜喜再次苦口婆心劝高悦,说了专一自律的好处、说了两人关系中每个人的责任,但是高悦没有听懂。高悦当时并不真的追求专一的感情,他其实视白喜喜为性互助的密友、填补寂寞的“个人用品”而已,这个巨大的落差不可弥补。
吵架的当天下午,高悦给大韩打电话,郁闷地告诉他自己因为甘栋和白喜喜翻脸了。他漂亮地告诉大韩:“我们的事情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吧”。那天明国在家,高悦说了一会就挂断电话,心里还难受,索性又打电话给甘栋,抱怨一通。晚上甘栋跑来安慰他。甘栋很会说话,说得高悦心里暖洋洋,越发觉得白喜喜太冷。结果两个下半身动物吃了晚饭又上床了。甘栋特别体贴,高悦的肉体和精神都非常舒服,迷糊中,一瞬间闪过念头:和白喜喜吵架有什么了不起,跟甘栋其实也不错。
他记得教训,没有在外面过夜,白喜喜不知道。
32、人生之路
高悦跟白喜喜恢复关系后,尽量弥补,争取对白喜喜好点。他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但是白喜喜再说要一起出去租房子,高悦不是说太贵就是说地点太远。几回以后,白喜喜再也不提这事。
下次去大韩民国家的时候,明国也知道了白喜喜和高悦吵架的事情,小心地做和事佬。大韩在旁边听着,没事人似的。高悦越听心里越笑,明国的苦口婆心当了耳边风。倒是白喜喜不识实务地跟着数落,让高悦恼羞成怒。因为是在别人家,他强忍着没发作,但是脸臭臭地摔锅拍凳子的样子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天散得很早,下楼走在楼梯上两人就开始别扭,出了楼门在楼前吵了很久。最后高悦自顾自骑车回宿舍。白喜喜脾气当然也不小,分道扬镳,彼此连招呼都没打。
高悦心情很差,沮丧地没回宿舍,在宿舍院门前拐了个弯,去了校园外。他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广场边,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
天黑了,华灯初上,大街上的人急急匆匆地赶路,往温暖的家回。满大街来往的人群:有的满脸高兴,有的满脸严肃,却都与高悦无关。一年前,他常去酒吧的时候,在喧嚣的酒吧就有这个感觉:热闹中的寂寞。后来他找到了白喜喜,又找到了圈子,一度以为这种感觉永远离自己而去,不料半年的时间过去,又兜回了这个状态,还是满腹心事没人说。难道过去一年白折腾了?高悦非常迷惑。
他掉过头往大街的另一个方向走,看见一个大妈拿着一大包芹菜,怎么也提不上自行车。他跑过去帮忙把菜给扶正、夹好。看着大妈感谢着离开,高悦忽然想起在远方慢慢变老的自己的父母: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在买菜、做饭?如果他们拿不动菜,有没有人帮忙?
他看到有几对男女情侣从自己面前走过。也许刚吃完晚饭,也许正要去吃晚饭,很幸福的样子。女的甜蜜地依偎在男的身上,手牵着手,有说有笑。高悦想:正常男女的生活大概就应该这样吧。他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看,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但是很孤单。他无端想起遗忘很久的前女友马辨。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来这里压过马路。那时候自己幸福吗?高悦使劲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
高悦不知不觉走到校园角落里的科技园区。几年前省里市里大张旗鼓地开出一块地,说要依托高校鼓励高科技产业。园区里颇有几栋现代化的写字楼,有不少公司。写字楼晚上不关灯,灯火通明。高悦站在楼下,想起小林在圈子聚会的时候说过他在里面上班,经常加班到夜里才回家。小林是个热闹的人,在软件公司当经理,有很多趣事,高悦挺喜欢听。他看上去很关心人。
其实高悦跟小林就是圈子聚会的时候见过若干次而已,根本不熟,但是那天他忽然有冲动,想找人说话。他从来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想到就作。写字楼的大门下班后锁了。高悦拿出通讯录,用路边的磁卡电话拨了小林的号码。小林果然在,听到是高悦很惊讶:“高悦”?高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说:“哦,你有时间吗?我在你楼下,走路无聊,想找人聊聊,看你在不在”。小林说:“我有时间,你等着,我下去帮你开楼门”。
高悦无聊地在楼下等了很久,差点再跑去打个电话问怎么回事,小林终于急匆匆地出来,说:“抱歉,电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不来,我等了半天从楼梯走下来的”。两人过去一看,不知谁把两部电梯都霸在四楼不动。小林嘟囔一句:“讨厌”,跟高悦说:“吃饭没有,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高悦一摊手:“没带钱”,他今天原本没准备出来,身上就揣了点食堂的饭票。小林笑了:“你是专门来赶饭点啊”。高悦也乐了。小林说:“我请客”。
小林要去新开的比萨饼屋,高悦觉得贵,硬要去路边的饺子馆。等饺子的时候,小林说:“我刚才在楼上看街上一个人悠悠搭搭地走,象你,没想到真是你”。高悦不想多谈自己,把话题岔开,问:“你经常从窗子往下看”?小林说:“是啊,没事就看”。高悦跟小林聊天,心情好一些,笑起来:“说得怎么那么象坐牢啊,从窗子往外看”。小林也笑了:“本来就跟坐牢差不多,要是有办法你以为我喜欢去公司上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