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原本想等他,结果被游择一拉走了。
“等会儿一起走呗。”
“别了,”游择一说,“我们先去。”
两人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菊,游择一凭着记忆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宁路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宁路中学时候贴在学生证上的,笑得很好看,有一对儿梨涡。
以前有人跟游择一说,有梨涡的人日子过得都很甜,因为不高兴的时候自己对自己笑也能变得心情好。
可是,宁路没能拯救自己。
现在,看着照片上甜甜的笑容,游择一竟然觉出一份悲凉来。
“他给我写的那封信现在还在家里。”游择一说,“我从来不敢再拿出来看。”
郑知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当年在学校,宁路的确和他们接触过那么几次,可郑知对他实在没有太多印象,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活生生的一个人,再见面竟然成了一坐冰冷的坟,让人忍不住唏嘘。
“我其实挺恨的,”游择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面无表情地说,“是所有人一起,逼死了他。”
“他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但压在心里的事,从来没人能听他说,就像往容器里注水,那些污言秽语和下流的伤害像水一样注入他身体里,最后,水满了,他溺水身亡了。”游择一说,“我特别恨当初那些因为他的x_ing取向就欺负他的人,因为和他们不同,所以就要被讥讽被羞辱,都是十几岁的学生,怎么能那么恶毒?”
郑知想起游择一遭受校园暴力的那段时间,他跟周通两个人牟足了力气护着他,可还是让他受到了不少的伤害。
而宁路呢?从来没人帮过他。
“我难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游择一扭头看郑知,“我觉得自己非常卑鄙。”
郑知不解地看他。
“我有时候竟然在庆幸,那时候有你们站在我这边。”
“你知道?”
游择一笑笑:“你们的保密措施做得并不好。”
话说到这里,游择一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二十几年来他遇到了太多让人绝望的事情,可他始终都是幸运的,因为,每一次,都有人把他从深渊拉出来。
“嗨。”
游择一跟郑知闻声回头,看见周通抱着一大束白玫瑰走了过来。
周通揉了揉鼻子说:“没有别的花了。”
游择一笑笑,拉了拉郑知的手说:“咱们俩去逛逛,让他们俩单独说说话。”
郑知被他这句话说得觉得渗人,一边被人拉着走一边吐槽说:“在墓地有什么好逛的?”
游择一拉着他快走几步,小声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宁路一直偷偷喜欢着周通。”
郑知是真的不知道,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嘟囔说:“你都说了是偷偷,我怎么可能知道?”
“反应太迟钝。”游择一笑他,“人家周通都知道。”
“他知道不稀奇,我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被他这么一说,游择一害羞了,放开他的手,快步往外面走。
“对了,”郑知赶上他问,“你要不要,直接看看你妈妈?”
游择一停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嘴,回头看着站在雪地里的郑知:“她没葬在这儿。”
“那在老家?”
游择一点了点头:“在老家,还没有墓地。”
郑知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走过去,搂着他往前走:“会有的。”
雪依旧在下,墓碑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周通把那束白玫瑰放下,走过去,用手拨掉了墓碑上的雪。
他走回来,站在宁路前面。
刚刚他说了谎,白玫瑰是他自己选的,他只是觉得宁路一定会喜欢。
周通其实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注意到有宁路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自己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对方可能对他有意思的。
周通从来都没对同x_ing有过异样的心情,他一心放在漂亮姑娘身上。
回忆起来,可能对宁路印象最深的就是几乎身边所有的同学尤其是男生,都喜欢拿他当做笑料来解闷,还有几次,晚上放学,校园很黑,宁路被人拉着到树底下欺负,只他过去帮宁路解了围。
周通从来都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尽管他知道招惹上宁路可能会让自己也陷入舆论的风波里,可他还是看到一次帮一次。
他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宁路才喜欢上了他。
“你冷不冷啊?”周通看着照片上的人,稀里糊涂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自己笑了。
“这地方,应该是冬天冷夏天热吧,”周通说,“你也是,怎么就……”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其实,你挺好的。”周通开口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世界,“真的。挺遗憾的,那时候没怎么和你说过话。”
很久以前,周通被何叶拉着去文学院蹭哲学课,那时候有个学生提出一个问题,是说,死亡更痛苦还是活着更痛苦。
当时周通对这种问题嗤之以鼻,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死亡。
死掉的那一瞬间,万物俱灭。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活着就如同身在地狱,死了才是真的解脱。
这世上妖魔鬼怪太多,像宁路,已经被恶鬼缠身,被噩梦吞噬,死亡是他唯一的出路。
当然,如果可以,周通真的想回到过去试一试,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