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热又温柔的水流把他全身都包裹住的时候,他想的是:我是不是在犯错误?
他19岁,父亲进了监狱,母亲已经去世,花着亲戚的钱继续读书,成绩不怎么样却开始心猿意马想一些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的事。
罪恶感几乎把他淹没,他闭着眼睛,耳边是哗哗的水声,然后不停地对自己说:脑子清醒一点,要对得起对你好的人。
可是游择一又想,郑知也对他好。
他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镜子,那里面的自己有些面目模糊,他开始明白,人们不仅仅看不透别人,也看不透自己。
游择一洗澡的时候,郑知站在那里盯着人家的书包看了好久。
之前在图书馆,游择一说什么都不让他看借来的那几本书,原本可能并不十分感兴趣的郑知这一下就真的好奇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书不能被他看见?
郑知左思右想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对方在洗澡,书包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放在这里,只要他愿意,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手在书包前隔空试探了几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郑知自暴自弃地瘫坐在椅子上,盯着书包看了一会儿之后自嘲地想:我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默背语文的课文,以此来消除自己的欲望,各种方面的欲望,毕竟,刚刚听到浴室的水声,他这个火气旺盛的年轻人就起了反应了。
郑知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哪里看过一句话,是说爱情本身就是带着情欲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对那个人的身体产生欲望。
他自问,难不成真的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男生。
当他想到“男生”的时候,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对一个身体构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男生起了反应,这是前所未有的,更是始料未及的。
郑知恍然间看到一朵花倏然绽放,美得让人垂涎欲滴,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这朵美艳到令人惊叹的花,它是食人的。
当天晚上,游择一跟郑知并肩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各自盖着一条薄薄的夏凉被,一个闭着眼睛头脑混乱了一整晚,一个睁着眼睛到天明。
别人或许是同床异梦,他们俩却是同床时连梦都不敢做。
那时候的郑知看着天花板想,如果不是18岁而是28岁遇见游择一,所有的问题是不是就都更好解决了?
后来,28岁的郑知身边确实也躺着一个叫游择一的家伙,不过如果18岁的郑知跑过去问28岁的郑知应不应该及时行乐早早把握住这个人,那么28岁的郑知哪怕已经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看遍了大千世界,却也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都起床很早。
郑知跟游择一是因为压根儿都没睡着,一个坐了起来另一个顺势也起来了,而周通,没办法,他睡觉认床,这一晚上,艰难地熬到了天亮。
运动会第一天,因为有个开幕式,所以大家得早点去。
游择一虽然体育项目都不怎么样,平时也并不喜欢凑热闹,但是他对运动会有一种迷之好感。
因为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被女生主动告白就是在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上,他们学校没有十一高这种很大的运动场,又不愿意花钱去租用市里的体育场,所以每次开运动会都要学生们把自己的椅子搬到c.ao场,各班围着那400米的跑道排排坐,不过虽然看起来寒酸,但也有些别样的趣味。
因为各班几乎是挨着坐在一起,很多时候开个运动会,几个班级的学生立刻熟络了起来,当然也就方便了那些暗恋中的人,总能找到机会跟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说说话。
运动会的任何项目都是跟游择一无关的,但是那次运动会他们班跑100米的男生突然受伤没法上场,不知道怎么的,大伙儿就把游择一给推了出去顶上了,他不负众望地跑了个最后一名,回来之后大家开他玩笑,他不好意思地往教学楼里跑,进楼之后就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那个女生游择一倒是有点儿印象,他们学校小,一个年级的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曾经碰过面,记得也很正常,只不过游择一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自己。
他正疑惑,就听见那个女生说:“我喜欢你。”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游择一都还是记得那个女生说过的这四个字,尽管女生的名字和长相都已经模糊了,但那个声音他还记得。
因为太少有人对他说喜欢他了。
虽然最后游择一还是通红着一张脸拒绝了那个女生,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运动会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期待,然而,到了高三,他们运动会取消了。
周通倒在沙发上嚷嚷着饿了,郑知见时间还早,说给他们每人煮一包面,结果最后,还是游择一进了厨房。
三个人,一人抱着一个碗吃方便面,周通夹了个荷包蛋,咬了一口满足地说:“老游真行啊,以后谁嫁了你岂不是享福了?”
“……煮包面就享福了?”游择一无奈地笑着说,“我还会做菜呢,只不过你没有这个口服。”
“你会做饭?”郑知有些意外,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对游择一一无所知,对方和他一样,是复读生,但听说之前没有参加高考,刚开学的几天是走读,可后来突然搬到了学校的宿舍去。
关于这些,郑知都没有多想过,以前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后来渐渐地也就给忘了。
现在再想起来,就觉得游择一似乎挺神秘的,好像身上有很多故事一样。
“啊……对,”游择一低头吃面,“以前爸妈忙,所以我就学着做。”
说到“爸妈”的时候,游择一顿了一下,周通心大,自然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还在一边嘀咕着以后游家的媳妇运气好,可郑知不同,现在的他能把游择一的话掰成八瓣儿去琢磨,听他的话、他的语气,郑知猜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游择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郑知没有挖人隐私的恶趣味,只是觉得游择一似乎背着什么担子,而且就快要被压垮了似的,这让他有那么点儿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