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想要一个安静踏实的家, 想要一个不总是醉醺醺和妈妈吵架的父亲,失败了。
后来, 他想要唯一可以依靠的妈妈健康,可她永远地离开了。
再后来,他只想稳妥地过完这得来不易的高三, 加倍努力赶上其他人, 考一所能对得起家人的大学。
只是这么寻常的愿望, 可总是有人来打破他安稳的生活。
当游择一第三次在自己的书桌堂里发现打开的安全套时, 他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自从论坛事件爆发, 他就一直让自己尽可能变得更小一点,他缩了起来,退回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跟郑知都开始刻意保持距离。
原本两人关系就有些微妙,这么一来,彻底成了“坐在身边的陌生人”,有几次郑知跟他说话,他其实内心早就欢欣雀跃,可想到搞不好自己的亲近会给对方惹来麻烦, 立刻收敛笑容,只用点头和摇头回应。
他不是没看见郑知眼里的不解和无奈,但在他看来,这是目前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游择一是真的害怕,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只要熬过这一年,只要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妈妈面前,他往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但郑知不一样,郑知的路还长着呢。
他盯着那透明的、被人塞了棉花鼓鼓囊囊的安全套,心里一阵恶心,就好像上千只爬虫一起向他涌来,也仿佛被一只油腻的手从头摸到了脚。
游择一猛地将那东西丢进书桌堂里,然后狠狠踹了一脚桌子,课桌被他这一脚踢得偏向一边,刚坐下还没注意到发生什么的郑知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了他。
游择一死死地咬着牙,眼睛通红,“腾”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也并不想知道。
知道了能怎么样呢?打架吗?他没有那个胆子,而他所有的懦弱都是为了不给家人再添麻烦。
所以,只能忍。
他往外跑的时候突然好奇起来,他好奇自己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忍到什么地步。
早上七点十五分,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所有学生都在往教学楼里走,唯独游择一,冲了出来。
他跑到教学楼门口,喘着粗气四下望了望。
他是逃兵,逃离了最可怕的战场,然而逃出来之后他却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一瞬间,他觉得所有涌向教学楼的人都看穿了他,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心里唾骂他这个恶心的同x_ing恋,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冷笑,觉得他无比下流无比罪恶。
他很想大声告诉这些人,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堪,也想告诉这些人,同x_ing恋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最恶心的、最该接受惩罚的不是同x_ing恋者,而是那些满怀恶意对待x_ing少数群体的人。
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通拎着包子从食堂的方向过来,看见傻站在那里的游择一,有些惊讶:“干嘛呢?”
游择一听见他的声音,扭头看过去,然后下一秒就撒腿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什么情况?”周通一脸莫名。
再起步往楼里走,周通差点儿跟一个人撞上,他赶紧护住自己差点儿就掉了的包子,惊魂未定,一看,竟然是郑知。
“你们这一大早闹什么呢?”周通问,“干嘛?逃课啊?”
“看见游择一了吗?”
周通下意识地看向游择一跑开的方向,没等他说话,郑知已经追了出去。
“……又怎么了?”周通满脑子浆糊地回到教室,等他看见掉在游择一凳子底下的安全套时,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两人为什么那样。
“c.ao了,”周通把包子往桌上一摔,“谁他妈又招惹游择一了?”
班里的同学已经到得差不多,教室里原本闹哄哄的,周通这么一喊,立刻安静了下来。
在13班,周通不仅仅是学习好,人缘也好,但也是班里最喜欢惹事儿的一个,每次跟其他班级打架都少不了他,这小子下手狠,什么都不怕,整个年级也没几个敢真的惹他的。
“我他妈问话呢!”周通是真的急了,这些日子以来游择一过得跟个游魂似的,他为了挺兄弟,尽可能时刻和游择一在一起,但对方总是小心翼翼的。
关于同x_ing恋的事,游择一没解释什么,周通也不问,因为觉得没必要。
他不可能因为好朋友的x_ing取向就疏远对方,相反的,他认为就算游择一真的喜欢同x_ing,那也没什么,他得护着自己的兄弟。
在班里,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俩关系好,结果还三番五次地发生这种事,无异于是在打他周通的脸。
“没人认是吧?”周通弯腰捡起那个塞了棉花的安全套在眼前端详了一番,“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咱们没完。”
郑知找到游择一的时候,那家伙正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边发呆。
这边原本有个门,但后来被锁上了,常年没人走,很少有人来这里。
郑知看见他,终于松了口气,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游择一坐在花坛边,低着头,脑子快要炸开了,他心里满是怨恨,但又不知道应该怨恨谁。
怨恨自己吗?毕竟是他脱离了大多数人的群体,喜欢上了一个同x_ing。
怨恨别人吗?归根结底喜欢同x_ing不是错,那些歧视他欺负他的人才有错。
他被各种念头撕扯着,然后就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那张自己喜欢得不行却连想都不敢多想的脸。
“跑那么快,差点儿没跟上来。”郑知低头看着他,两人相对无言好一阵,然后郑知抬手,掌心搭在了游择一的头顶,“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凡是杀不死我们的,必将使我们强大。”
游择一感受着郑知掌心的温度,从他的头顶一路蔓延到了全身。郑知的话让他心里一阵泛酸,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