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抱一下游择一,可又怕对方不愿意。
郑知抬手给他拨弄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刘海,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
“郑知,”游择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了,他轻轻地说,“他来找我了。”
“他?”郑知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游择一点点头,然后竟然失魂落魄中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他怎么出来了?怎么找到我的?他为什么来找我?”
郑知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浑身冰凉的人轻拥入怀,然后在他耳边说:“先上车吧,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再说。
这四个字终于让游择一情绪崩溃,多少年了,他早就没有家了。
而毁了他家的人,不久之前,像是恶鬼一样,又来找他了。
郑知先开了车门让游择一先上去,然后上车前打开后座的车门,把刚洗好的西服外套拿了出来交给了游择一:“你先穿上。”
游择一没接:“没事,我不冷。”
他不是不冷,是怕弄脏了人家的衣服。
郑知不再劝他,直接把衣服盖在了游择一身上。
两人回家的路上,车里开着暖风,夏天,热得郑知出了一身的汗。
游择一觉得过意不去,让他把暖风关掉,郑知说:“你说话鼻音都出来了,我再不开着暖风,还没到家你就得发烧。”
“哪有那么娇气。”游择一低着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西装。
“你说你是不是傻?”郑知扭头看了他一眼。
“嗯?”
“是傻,”郑知说,“以后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再像这次这样,我就真的跟你生气了。”
游择一没有说话,抿着嘴,心里却感动得要命。
“但是今天,其实我还是挺高兴的。”
游择一不解地看向郑知,郑知说:“因为你最后,还是让我过来接你了。”
☆、第 46 章
当一个人孑然一身独自生活太久, 逐渐就会忘了被人照顾是什么感觉。
游择一呆呆地看着郑知,不知道应该回应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怎么?”郑知莫名地看他,“是不是还冷?”
“不是。”游择一收回了视线,盯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轻声说,“谢谢你。”
他是真的感谢郑知, 甚至觉得如果这个时候郑知对他提什么要求,即便再过分, 他都会答应。
刚才看到对方出现的一刻,他仿佛是一个流浪在海上靠着一块儿木板漂浮的难民终于看到了救援的船只。
他活下来了,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
郑知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游择一, 觉得这个人把自己活成了一片乌云。
车里气氛有些压抑, 郑知随手打开了音乐, 巧的是, 竟然播放的是那首《曾经我也想过要一了百了》。
游择一说:“你知道么, 宁路死了。”
前车突然放慢速度,郑知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了上去。
游择一吓了一跳,郑知抱歉地看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
“你说宁路怎么了?”郑知皱紧了眉,他努力回忆着宁路的样子。
穿着校服,白净清秀,很瘦,除此之外郑知对他没有太多的印象。
“死了。”游择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丢了两颗石子在水面上,惊起了藏在水面下的浪波。
郑知看着前方, 手握着方向盘:“怎么……没的?”
“自杀。”游择一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眼神却灰暗下去,“我高考结束之后才知道,他给我留了一封信。”
十几岁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来日方长,都觉得痛苦的只是生离因为他们遇不到死别。
那时候的他们,盲目地乐观着,还不知道告别之后或许就是永远的天涯海角。
“你还记得他在高考几个月前突然休学吧?”
郑知记得,但记不清楚具体时间,那时候他的心里除了学习就是游择一,哪有精力分给其他人。
“他休学后不久就自杀了,”游择一说,“抑郁症。”
抑郁症这个词有时候听起来很可笑,因为在现代社会,很多故作忧郁的年轻人总喜欢给自己扣上这个帽子,好像戴上这顶帽子,自己就有多时尚,然而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什么是抑郁症。
它很可怕,可怕到可以夺走一个十几岁男生的生命。
“抑郁症?”郑知有些不敢相信,“平时看他挺开朗的啊。”
虽然接触不多,但郑知记得不管什么时候看见宁路,那人好像都一副很轻松的模样,仅有的几次慌张无措也是因为游择一被人欺负他跑来求助。
他这样的人也会得抑郁症吗?
“痛苦未必都要表现出来,大概当一个人把所有的笑脸都给了世界却还是没能得到回报的时候,真的会崩溃吧。”游择一说,“其实我们跟他都没多熟,但他却把我当成了为数不多可以说心事的朋友,只是那时候我没能接收到他的信息,否则,他或许不会这样。”
“他自杀不是你的责任。”
“确实不是我的责任,但我还是会想,如果我早点注意到他身上的反常,或许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游择一闭了一会儿眼睛,“都过去了,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这首歌,他在给我的信里提到过。”
郑知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游择一把手机铃声设为这首歌,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一天他能换掉,就像脱掉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一样,把所有压抑痛苦的记忆都从身体里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