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总之我要赚钱养家,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懂的。”
这话听上去实在扎心,但想到过不了几日,闻五就会风风光光地娶他进府,到时惠王府的金银钱财都是他的,犯不着为了九百两生闷气。
这么一想,渡雪时瞬间宽慰了,拿出一张千两银票,道:“都赏你了。”
花十二咧嘴笑:“谢这位爷。不过,我很好奇,你拿了小黑蛇做什么用?”
渡雪时吐出两个字:“吃肉。”
“吃什么肉?”
“……人肉”
手哆嗦地开锁,推开“花町阁”的大门做生意时,花十二还在抖。
渡雪时安慰:“你不要害怕,不是吃你。这是你的蛊蛇,也吃不了你。”
花十二低头请教:“吃就吃了,也没什么。我就奇怪,什么人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报复回去?”
“没有啊。有一条漏网之鱼,我得杀了灭口。”
“灭口的法子千千万万,非要用蛊蛇吃了?”
“这个么……”
渡雪时露出白牙森森一笑,将双手捧上,道:“你看我这双手,是行医济世的手,是不能沾半点儿血腥的。我不能因为一条鱼就污了我的手,所以我要用你的蛊蛇,一口……将其吞了,尸骨无存,不留一丝痕迹。”
花十二顿悟:“看来顾小姐真不是你杀的,要杀也是你唆使旁人杀了。”
花町阁开张,生意极其好。也难怪,近日花町阁上午开张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其余时候皆大门紧闭,送到门前的银子都不赚。究其缘由,只因一个夏景桐。
渡雪时明白,花十二那一颗真心全掏给了夏景桐,而夏景桐也不曾辜负他,二人整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平淡如水,他在一旁看着,其实心里头……是有些羡慕的。
夏景闻此人,他是琢磨透了,又懒又滥情,需要有这么一个人伺候着、圈养着,最好是千依百顺。
就像养一只金丝雀,等养熟了,再突然离开,这只金丝雀定然是不习惯的,这时候便会想那个人。
渡雪时捏了捏小蛊蛇的爪子,忽地幽幽一叹:
“……要养到什么时候呢?”
这时候,一位年轻小公子失魂落魄地走进“花町阁”。
花十二道:“亦小公子,许久不见,您看上去清瘦不少啊。”
“我,我来给顾小姐买些东西……”
花十二偷瞄了渡雪时一眼,碧眼盛了怜悯的光,道:“请节哀,顾小姐已香消玉殒了。”
亦小公子却忽地大喊大叫:“我就要买!我说了要买给顾小姐的,上回找你,你打烊关门,我什么都没有送给她,现在可好,我要买,你又说顾小姐香消玉殒。花老板,你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不肯卖我?!你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管昭和公主、七王爷是不是你的靠山,我依然敢喊人砸了你的店!”
渡雪时就坐在柜台后面,亦真看见了,登时涌上一股汹涌的血气,大叫着:
“——是你!——你杀了顾小姐,我要杀了你报仇!”
紧接着抽到靴中的匕首,朝渡雪时刺了上去。
第13章 第十三回 妖物
“阿真!快住手——”
渡雪时愣神的工夫,匕首已刺到了胸前。便在这时,另一个布衣少年忽地冲进来,竟徒手握住了那把匕首。
亦真愤怒地叫道:“为什么要护着这个杀人凶手!他杀了顾小姐,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布衣少年松开匕首,手掌鲜血淋漓,道:“我不是护着他,是护着你。”
然后手起掌落,劈中了亦真的后颈。亦真晃了晃,紧接着倒进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看向渡雪时,道:“让公子受惊了,是阿真的不是,我代阿真道歉。”
渡雪时却陷入了沉思,眸光深邃幽远,像是谋划着什么。
柜台后的花十二兢兢地露出半个脑袋,道:“你发什么呆?那刀子冲着你的心口去的,要是没有那少年,此刻你都要见阎王爷啦。”
渡雪时稍稍回神,笑道:“无妨。随他捅我几刀出气,只有留我一口气儿,我都能医活。”
捱过了两个时辰,“花町阁”打烊。
渡雪时道:“我先走一步,晚上不必等我。”
便只身离去,不知去向。
花十二心知他这是“杀人灭口”去了,不便c-h-a手,却也奇怪:什么人需要他亲自灭口?
金阙城有两条巷子,名近似,里面住的东西却一个宁静幽远、另一个是吃人的。一是青衣巷,余下这个,便是此地乌衣巷。
夕阳西斜,乌衣巷中寒鸦聒噪乱飞,遍地是潮s-hi的杂Cao荒树。踏进半步,腐朽的臭味便扑鼻而来,甚是难忍,渡雪时按耐住拂袖离去的冲动,提脚走进了乌衣巷。然后,他敲开了一扇腐木虫蛀的门。
门“吱哑”一声缓缓打开了,露出一颗贼眉鼠目的脑袋。
“哟是渡公子,酬金带来了吗?”
渡雪时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煞是动人,道:“带来了。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一千两的酬金,我付你一千五百两,如何?”
“甚好甚好。爷就喜欢你这痛快人,以后公子您还想杀什么人,尽管来找我。”
渡雪时道:“好啊,不过这一千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想怎么用?”
“还能怎么用,这回替公子顶罪,我损失了好几个弟兄,我怎么也得花几百两买点儿吃的穿的用的送过去,唉做这一行都是拿命换钱的。俺们人穷没什么本事,也就这条命值点儿钱。”
“确实,你就这条命有点儿用。”渡雪时解下腰间的小袋,递到那人的跟前,道:
“它可是件宝物,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一千五百万两也是值得的。”
那人将信将疑地捧到手心里,软软凉凉的似是活物,正要打开,忽地伸出一截蛇首。小蛇那黑豆似的眼睛闪过一抹猩红色的血光,紧接着鳞虫身躯像吹气一般胀大,张开冒有黑雾的血盆大口,一排尖细如铁钩的獠牙。
渡雪时回头望去,只看见黑墨鳞片的冲天巨蟒吞进了半截人体,蛇嘴边那双条腿还在空中乱蹬,待“咯铮”沉重的闷响之后,那双条腿疲软地耷拉下,再也不动了。
巨蟒开始咀嚼撕咬,生肉的血腥气吹到鼻前,呛得渡雪时连连后退,便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泥土剥落的动静。
——有人在此?!
渡雪时道:“是谁?”
一个少年身量的黑影连滚带爬地朝乌衣巷口逃走
这时候,巨蟒拖动庞大却极其灵敏的身躯闪电般飞了出去,要看就要追上。渡雪时又小声说:
“莫追。”
这声音极小,可巨蟒真的停下了,“嘶嘶”吐出猩红的蛇信子,下一刻又缩成一条四爪小黑蛇,“嗖”地缠上了渡雪时的手臂。
渡雪时这时才恍然明白,这可不是什么“蛇”,分明是“蛟”的姿态。
此时夕阳沉落,天色已晚。
渡雪时心念着夏景闻,想着拐去天香楼买酱肘子,哪料刚踏出乌衣巷,乌衣巷口那个看上去等待许久地身影,霎时间让他浑身彻骨,连同到心里的热气全凉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一掌拍死自己,一了百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下一刻他才看清楚,那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纵然有一副与夏景闻七八分相似的相貌,可那通身萦绕的华贵气质绝不是夏景闻所有的。
不是夏景闻,那便……杀之!
那男子忽地轻轻一笑,恍如腐朽的血雾中盛开的一朵清纯高洁、不染尘污的遗世白莲。
渡雪时不由自主地怔住,听他道:
“好凶的杀气,你要杀我灭口么?”
他只在意:“你是谁?”
男子莞尔:“你幼时,我抱过你的,只是你忘了罢了。”
“你是……”
渡雪时登时杀气腾腾地望去,眼中翻涌出沉重又如火烧的乌黑怒气,道:
“宴熙,你是宴熙。”
是夏景闻的父亲,曾权倾天下的夏帝夏延煕。
也是渡景苦等了一辈子,也渴求不得的梦中人。
宴熙道:“你的心x_ing够狠,不像是渡景的孩子。”
他反唇相讥:“你怎知渡景不狠?”
“……渡景狠么?”
“渡景怎么不狠?宴熙,我敬你是长辈,不想过多冒犯,可……关于情爱之事,我想说,闻五真是随了你,自以为风流其实一窍不通。你觉得渡景不狠,那他是怎么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你是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笨蛋,煎熬中痴痴等待,最终落得个心力交瘁孤身惨死的下场。”
渡雪时看上去咄咄逼人,心里却怕极了。
他怕宴熙将乌衣巷之事说给夏景闻,怕夏景闻知道真相。倘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挽回?
——对了!他是神医,其实他可以下药,用药物控制闻五的记忆,这样一来,虽然麻烦了些,但闻五依然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