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沚心自幼生于江南,长于江南,长安的雪景她是没见过的,但这几日从穆菱柔嘴里已经了解了不少了。
马车直奔城楼,城门与城楼上都有重兵把守,虽然已经迁都,但是长安依旧是极其重要的,城防丝毫未减。
因大雪,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只剩冷冷清清的几个人,裹着厚实棉布大衣在风中行走。这些大多为下层百姓,迫不得已谋生计而出来的。
这样冷的天,除了些闲情逸致的诗人会出来赏雪吟诗作赋,一般人家都是躲在家中的炉子边上谈笑风生。
城楼上的士兵站岗依旧,即使天气冷也还是要的,只是换岗的次数增多了。城楼上一般是不允许百姓私自上去的。
意料之内苏沚心和她也被拦住了,这里不是江南,可没人认识苏三公子,这里也不是洛阳,十多年过去也没人认识晋阳公主或容安郡主。
苏沚心只顾着陪她赏雪,来这看雪最好的地方却忘了城楼是不允许人上去的,也忘了这里不是江南,不是她苏家一家独大的地方。
冷冷的铁甲格挡在苏沚心身前,尴尬之余,穆菱柔还是依旧那般冷淡的作风,张景马上领会,掏出一块比手心都小的私印。
这金色的私印一出,守城的带头将领从不屑到鼓着极大的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一枚是侯府领兵的私印,张景怀中还有一枚是公主府典军的私印。
大肃官职等级分九品三十级,公主乃是与亲王等同的正一品,而侯爵才不过是三品,只是穆世济还任着刺史,又是她父亲。
张景知道穆菱柔微服私访,未告知任何人来长安是不想引人注目,也是在私下保护着苏沚心,所以他拿出的是侯府的私印。
即使这印代表的官职不算大,可是这是沾着侯府的,大肃天子一向对权利把捏厉害,是断不会乱封侯爵的,想必能得封的,要么是宗室,要么就是能耐了得之人。
这个将领在长安守城六年,是连天子真容都未曾见过的。
“统领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那人态度来了个大转,使了眼色让挡路的兵退下,又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张景将私印收回,退回穆菱柔身后恭敬的站着,抱拳鞠了一躬。
混迹官场的将领自然明白,来者少年与女子,怕是侯府什么了不得的人。
身后竟然能有着这样的人做护卫,又偷偷瞄了一眼,少年未及冠,虽华服绒袍在身也掩饰不了洒脱的x_ing子,还有眸中那一抹天真。在看这旁边的女子,若告诉他她已近二五年华,他是断不会信的,左右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眸子里平淡如水,身上透着冰凉,竟是比这万里冰封都要冷的寒气。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是穆菱柔独有的。
女强男弱,倒也是一双绝配,这样的雪天,一男一女出来赏雪,身后的侍卫还特意在城楼下离得远远的,给二人共处的空间,这个胡子剃的干净的将领觉得这二人该是一双人。
二人穿着,气度,应当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如此他还有何理由去打扰这二人呢?
于是随她二人一起上楼,下令今日城楼上的士卒休息半个时辰,不用替岗。
寒风中这样的指令,无疑最得士卒开心。
“如此,就多谢将军了。”
将领摇摇头:“公子多礼了,下官就在城楼下,若有事可唤下官。”
这一声下官是说给穆菱柔听的,尽管苏沚心的言行举止收敛了平日的散惯,好让她更加能贴近那个温文儒雅的苏三公子。
但是苏沚心眼里没有那盛气逼人,多了几分儒生的仁爱,没有官场的杀伐之气。
这是自然,苏生于世家,长于市井,知民间疾苦,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势。
而穆菱柔不同,生于皇宫,长于侯府,高人一等的傲气,是怎样遮掩都遮掩不掉的。
如此,这摸爬滚打坐上守城士卒头领的将领也就看的明白了。
对上层的人,他们这些下等之人只需要默默把事做好,不要多嘴,这样就可以了。
至于旁的,他聪明的很,不会多问,更不会多嘴出去。
守城的士兵及将领都离去了,长安的城楼上如今空旷的只剩她二人。
先前只顾着说话,都没来得及好好一赏这雪。
苏沚心先看到的是长安城内的白雪,雪只在顶楼,而阁楼下的朱红依旧。
长安城的繁华一目了然,有些高大的阁楼中,那上翘的翼角下还挂着铃铛,明说着它为一座青楼。
长安城楼内的建筑多为木,再者是青砖,全都有着深远的出檐,肃朝最醒目房屋特色,这种角称之为辐s_h_è 椽翼角。因《诗经》有言:“如晕斯飞”
这一幕将苏沚心惊呆,同时又感叹:“这就是长安城吗?”心里又默念了句:就是姐姐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一阵阵风袭来吹动着楼阁上的铃铛,因着有些距离,所以听不到那铃声。风也吹动着二人的发梢,迎面来的风将苏的双鬓吹到了肩后。
她盯着穆菱柔,一动不动,本想叫她的,这里风大。但是穆菱柔的目光,盯着长安城的某处,眸子里含着破碎的亮光。
“你喜欢这里吗?”许久耳畔传来一声她的声音,才发现穆菱柔将目光转移至苏沚心身上。
“喜欢!”苏脱口而出,没有半刻犹豫。
四目相对时,苏看的出眼前的眸子里此时是带着疑问。
“因为这里是姐姐生长的地方,这里的点滴都有些姐姐的回忆。”
穆菱柔笑了,又一次被她那本不是情话的情深而打动了。
话里没有丝毫暧昧,没有言及欢喜,却处处透着至深的情。
苏沚心喜欢长安,不是因长安的繁华,不是因长安那如画般的富丽堂皇,而是因其此地有她,哪怕只是她所留下的痕迹。
看也看了片刻了,苏沚心知道此时穆菱柔肯定很想去一个地方。
也不问她是否愿意,就拉着她的手一路下了城楼。
这一路上城楼楼梯上还有不少士兵呢,都被苏沚心忽略了。
“少爷,去哪?”上了马车,柳叔是看着苏沚心长大的,为人老实忠厚,苏三公子是何人他也是看得明白的,但是他也知道做下人的该守做下人的本分。况且苏家十几年来待他不薄。
苏沚心没说去哪里只是将她扶上马车就出来了,她亲自驾车。
马车离开,那将领只在马车后面深深的一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卒子们看得也纳闷。
“大人,她们是何人?”
“闭嘴,今日事就当没有看见吧。”
“…”
苏沚心架着马车,行驶得很小心谨慎,车中坐着佳人,大雪又覆盖了长安的十里长街,道路s-hi滑,她是万分小心着。
不久,在经过一次转弯后马车停在了一个极大的府邸门口。
柳叔清楚记得刚来长安时他们曾经过这里。
随着马车的安静,穆菱柔也知道该是到了。
张景下马牵着缰绳又是一愣,府邸大门上写着,“长公主府”还是那个脱漆的金匾。
张景记得自己也在这呆了几年呢。
苏沚心扶她下车,掀开车帘时她望着公主府呆愣着,后来还是下车了。
“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我想,姐姐先前在城楼上,一眼望来的东北方向,想必是皇城右方的公主府。”
她们去的是南城,而大肃的建筑是坐北朝南,那一眼是望到的不过是极小的一点罢了。
公主府的门是开着的,虽然多年没人居住了,但是府邸依旧留着,还留着几个宫人每日过来打扫,就是门口也还有人守着。
穆菱柔清楚的记得公主府内的每一角,经常追逐打闹的大堂,经常去哭诉的书房,以及自己学琴的琴阁,一大把一大把丢鱼食得池子,还有前院的一颗树。
幼时胡乱从皇宫梨园里拔来的一颗梨树,随手被她种在的前院,居然也没有死,一直好好的生长着,梨树意喻不好公主府主人本要将树砍了的,奈何经不住她的哭闹还是留下来,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两年前在苏府见到那满园梨树时,她心中也惊起了波澜。
苏沚心想要入内,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这里是长公主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王叔!”只见那个被唤做王叔的中年男人一征,苏沚心往右边挪了两不,穆菱柔整个就出现在他眼前。
男子忙的揉了揉眼睛,四十五左右的年华,却已经的皱纹满布了,想穆菱柔离开时他才不过而立之年,是公主府的二管家。
虽隔了十多年,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郡主,王安是记得的,再怎么变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穆菱柔如今风姿卓韵,再也不是那个惹人烦的小丫头了,而自己则已经老了。
再一看,穆菱柔与从前,除了样貌变的好看之外,其他的也都变了。
如今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了,而自己这个奴才还是奴才,只有这长公主府如旧。
看着,王安是老泪纵横:“没想到老臣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郡主…哦不,是公主殿下。”
穆菱柔摇摇头:“我想进去看看。”
“好,好,我马上让人安排整理。”王安忙的擦了擦泪,唤着府里仅剩下的几个宫人。
“无碍,我这次只是来看看,不打算居住。”
也是,如今公主府不似从前…王安也没有多问,而是一路细说着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