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蝉闭着眼睛,很认真地想象着。
良久,舒无隙才开口:“你刚才吹到的不是我的眼睛。”
就像已经凉了的茶水,忽然温热了起来,入喉不能解渴,反而更渴。
“那我吹到哪里了?”
鼻子?耳朵?脸颊?
唉,舒无隙有多高他也不知道。系绳结的时候,舒无隙是不是低着头的啊?
对方还是没回答他。
路小蝉在心里想象着,忽然咯噔一下。
不得了啊!
“我……我不是吹到你的嘴了吧?”
舒无隙没有回答他,直接转身离开,路小蝉下意识去拽他。
“我不是说了不许碰我么?”
转瞬间,路小蝉手掌就挨了那竹枝一下。
“哎哟!”
他把手瞬间收回来,放在嘴边用力吹气。
好疼啊!
“我没有伤到你。只是给你个教训。”
“骗人!你没伤到我,我怎么还能那么疼!”
路小蝉一直搓着自己的手心。
“你若是真的碰到我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疼。”
难不成你还要把我的手板抽到皮开肉绽?
路小蝉立刻把一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把外衣也穿上,我叫人进来收拾浴桶。”
路小蝉折腾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把外衣穿好。
等到小二来收拾浴桶的时候,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滑了一跤。
路小蝉正要上前,却被舒无隙用竹枝给拦住了。
“我让你看他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抬不起头来的威慑。
路小蝉却不明就以,他一个瞎子,能看什么?
但是那小二却推着浴桶,屁滚尿流地离开,到了房门口,还摔了一大跤。
路小蝉这才明白,舒无隙刚才那句话是对店小二说的。
“为什么他不能看我啊?”路小蝉忍不住问。
舒无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明早我们就启程离开这里。”
“明早就走啊?那我还有点儿事儿,没办完呢!”
“你有何事?”
“舒无隙,你身上还有钱吗?”路小蝉忽然凑到他的面前,但一想到对方会用竹枝抽他,他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有。”
“那你给我一点儿呗?一点就好!”路小蝉合着双手摊到舒无隙的面前,睁着圆圆的眼睛,就差个要饭的破碗了。
“你要钱做什么?”
“因为有愿望没有完成啊!我想要吃陈老头的糖画!想喝王婆子的猪血汤!还有无肆酒坊的卤牛肉和j-i丝面,我想一次吃个够!你说我家离这里有半个月的行程,我眼睛又瞎,再回来一趟不容易啊……”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陪你回来就是。”
“真的?”
“嗯。”
这时候,路小蝉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让舒无隙现身,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舒无隙给他的那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再厉害的仙露,效用好像也过去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
“你也饿了?”
“我不饿。是你说要糖画、喝猪血汤、还有卤牛肉和j-i丝面。”
舒无隙已经推开了门,正要走出去了。
路小蝉赶紧跟上去,握住了竹枝,生怕慢了一拍,舒无隙就会消失不见了。
一路上,路小蝉都能听见街坊乡亲小声议论的声音。
“那小公子是外乡人吧?从来没见过生的如此好看的小郎君!”
“那双眼睛真漂亮……”
“这小公子多大年岁啊?看着好水灵啊,让人想要咬一口……”
路小蝉歪了歪脑袋,心想他们在说谁?
是舒无隙吗?
可是听舒无隙的声音,应是成年男子,和什么“小公子”、“小郎君”之类的扯不上关系啊。
路小蝉刚好踩着路上的石子儿,崴了一下。
舒无隙转过身来,竹枝一挑,轻而易举地又将路小蝉给撑住了。
“唉……他好像看不见啊!”
“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眼睛,竟然看不见!”
路小蝉这才意识到,他听见的那些声音不是议论舒无隙的,而是在说他的。
他停下了脚步,舒无隙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说我脏和臭的人不少……还是头一回被人夸好看……我不自在了……”路小蝉抓了抓后脑勺。
“那我摘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不能看你,你就不用不自在了。”
舒无隙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平和,一点都听不出来是说什么狠戾的话。
好像在他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路小蝉却愣住了。
“等等……你……你是不是修仙的啊?这个动不动就摘人家眼睛什么的,不大好吧?”
“他们的眼睛,又不是你的眼睛。与我何干?”
路小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就是舒无隙好像不懂尘世凡俗的感情,没有多余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路小蝉:完了完了完了!
舒无隙:什么完了?
路小蝉:我觉得我一定是那种自不量力对你壁咚、桌咚、榻咚,还吹口哨,动手动脚,然后被你惩戒……
舒无隙:如果是你,以上都可以。
路小蝉:……
第13章 千金难买你开心
“那个……那个我跟你说啊,像我这样被人嫌弃了一辈子的乞丐,忽然有人说我好看,我心里面开心的很呢!巴不得他们多夸夸我好看!”
“是么?”
舒无隙的尾音扬起,路小蝉捉摸不透他的喜乐。
又或者舒无隙根本没有喜怒哀乐。
“我们走!我们走!画糖人的就在前面了!”
路小蝉拉了拉竹枝,舒无隙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再提摘人眼睛的事情,可让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
画糖人的小摊子前,围着一群小孩儿。
他们都在转一个转盘。
一文钱转动一次,转盘上画了一圈什么猴子、小鸟、蝴蝶、蜻蜓之类的,转盘停下来的时候,指针指着什么,陈老头就舀一勺糖浆,画一个什么。
孩子们不是每天都有闲钱,大多是在旁边看着。
路小蝉高声道:“陈老头儿!我要转转盘,你给我画一个!”
正在煮糖的陈老头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郎。
因为路小蝉一直行乞,饥一顿饱一顿,比同龄的少年看着要瘦小,十六岁就像十三四岁。
他白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明亮得就像漫天星斗掉进了镜湖里,鼻头尖尖的有几分俏皮,嘴角勾起,明明是得意的笑,却生出几分恣意天真来。
只要看他一眼,就想着再多看两眼。
“哟,这位小公子是从何处来啊?到这鹿蜀镇,是游玩踏青吗?”
路小蝉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说:“陈老头,你再仔细看看!是我,瞎眼小叫花子!”
“什么?”陈老头揉了揉眼睛,“你……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陈老头心想,是啊……这小叫花子终日里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大家都不爱靠近他,哪里有仔细辨认过他长得什么模样。
“你现在这样很好……这是……怎么就忽然这么……”
“这么干净了?”路小蝉一脸骄傲,拉了拉身边的竹竿,“我家里人来寻我啦,哈哈哈!”
“原来如此!”
“待我来转一圈,是什么你可别骗我!我知道什么蝴蝶、蜻蜓的糖浆用得少!我家里人在旁边看着呢!”
“你要是真能转着飞龙,我铁定画给你!”陈老头笑了。
这转盘他早就做过手脚,怎么转都只能转到什么小鸟、蝴蝶之类,转不着那要用一整勺糖浆才能画出来的飞龙。
路小蝉正经八百地双手扣着转盘,向下一拨。
“转盘停了没?”
“还没。”舒无隙回答。
“现在停了没?”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