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尽力缩着身子叫自个儿的存在感再低一些——这两个人实在是疯了,当年他昏着,当了他的面吵也就罢了,现在他可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呢,他这位皇阿玛还不肯松开手。这到底是想要怎么着,莫非生怕他知道的不够多?
到了这步田地,再劲爆的秘密也引不起他半点儿的兴奋了,只想随便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再旁听这些个根本不是他该听的话,免得又给自个儿招来什么莫名其妙的灾祸,到时哭都没处哭去。
贵妃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帕子已抹不净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她却也无心去管,只是任凭殷红的血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朕何尝不曾试图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还当朕是诓你。只听了一句,便将朕不由分说给轰了出去……”
康熙苦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又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你自己不肯相信,所以朕无论说什么,你都当朕是骗你。朕只好不再试着解释,只盼着你自个儿想通。可这些年来你自个儿做了些什么,你与朕心里也都该是清楚的——朕能忍下这么多年,又如何忍不了这几日?如今你既然总算肯听得进去,想来也是已想开了……明日朕便传旨,给你加封皇后吧。”
说罢,康熙竟是已不再多看贵妃一眼,抱着胤祺叫他自个儿站在地上,用力地牵住了他的手:“走吧,跟朕回去。”
胤祺乖巧地点了点头,谁知刚一迈开步子,身上就忽然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的虚弱,眼前的东西竟也变得有些模糊,竟是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康熙被他吓了一跳,匆忙半蹲下身搂住了他,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腿伤着了?”
胤祺连忙摇了摇头,努力调整着呼吸,心下却恨不得一头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发软手心冒汗,脚步虚浮四肢无力,这感觉他简直不能更熟悉。前世剧组连着一天的赶进度顾不上吃饭,他就没少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一世的这个身子虽然已锤炼得结实了不少,可毕竟本来就伤了底子,一旦消耗得过甚,依然远比常人容易出问题得多。
刚才的那一场戏,在前世的分类里要被算进独白大场面的范畴,从台词到表情,再到周身的气势,每一层细微的过度跟变化,都是半点儿容不得马虎的。许多太过敬业的老演员,演一两场这样的戏几乎都会虚脱过去,其消耗的体力自然可想而知。胤祺这些日子就不曾好好吃饭,今儿又饿了一天,紧接着又这么折腾了一通,被康熙抱着时倒还没什么感觉,这刚一落到地上自个儿走路,就立马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出着虚汗,被低血糖击败的五阿哥满心抑郁地给自个儿上了柱香,挑起失了血色的唇想要对康熙说一句不必担心,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儿的声音,身子便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模糊之前,胤祺的心里依然是满腔的抑郁跟悲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玄学的成分,两年了,居然都两年了,他还从没清醒着离开过坤宁宫一次。
——而且这一次,竟然,还、是、饿、晕、的。
第49章 祖宗
胤祺是在昭仁殿那间熟悉的卧房里头醒来的。
本就是饿晕过去的,自然昏不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昏着的时候有人给他喂了吃的,现在倒是不觉得有多饿,只是仍有些头晕,却也全然算不上严重,自是比之前那般的情形要好得多了。
胤祺撑着身子爬起来,脑子里还在混混沌沌地想着晕过去前发生的事,就听见一旁传来康熙似笑非笑的磨牙声:“你小子——可是越来越本事了啊……”
“皇阿玛——”胤祺一见他斜眤着自个儿的不善目光,背后下意识就是一紧,忙举起双手大声道:“儿子就是饿的,绝没有别的事儿!”
“出息的你!”
几乎是压着他的话音儿,熟悉的爆栗已力道十足地落在了脑门上。理直气壮家暴的大清皇帝狠狠盯着自个儿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语气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还想有什么事儿!饿都能把自个儿饿昏过去,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一天天的就寻思着怎么吓唬朕呢!”
在承乾宫里头,胤祺一声不吭地就倒了下去,可着实把康熙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就是贵妃又对他使了什么阴狠的招数。畅春园太远,火急火燎地把人带回了昭仁殿传太医诊治,谁知那老太医一脸纠结的诊了半天的脉,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通什么“气虚体弱”、“燥火上行”,也不开方子,只说用羊奶热热的熬上一碗粥捣碎喂下去即可,倒叫个堂堂的一国之君臊的脸上微红尴尬不已——折腾得这么唬人,险些就叫人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合着这小祖宗原来就是给自个儿饿昏了!
“儿子可冤枉死了……”
胤祺捂着脑袋心虚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跳下炕扒拉过桌子上的点心,挑出一块儿来小口小口的咬着。康熙微蹙了眉看着他吃点儿东西费劲的样子,又忍不住生出些担忧来,抱着他坐回了炕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打疼了?不是朕说你,只要你师父一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每日又要练功又要念书的,又如何能吃得消?你师父这些个日子要养伤,没工夫管你,你就每日过来跟着朕用膳吧。”
“这天儿也太热了,儿子想吃也吃不下啊。”虽然能和康熙一块儿用膳就意味着能有不少好吃的,可胤祺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儿子真不是不肯吃饭,可吃下的东西转个圈儿就都吐出去了,还不是平白的糟蹋粮食……”
在这个世界呆了两年,他依然没能很好地适应这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夏天——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毛病,这天儿只要一热起来,他就没有半点儿的食欲。前世就因为这个原因在片场晕倒了好几次,到后来圈里的人都差不多习惯了,夏天开机的剧组只要有他在,一定把冰袋雪糕喷雾风扇藿香正气水都给他齐齐的备好,下了戏回酒店更是空调大开暑意全消。哪像在这个还没有被西方罪恶的工业社会入侵的古代,热得半死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受着,诚心诚意地祈祷赶紧下一场雨,好把那嚣张的日头赶紧给浇下去。
“朕也问过太医了,说是你的肺脉有伤,故而畏寒怕热。这夏日燥热,火侵肺干如受火灼,长此以往,只怕难免要伤得更厉害。”
康熙一想起这事儿,却也忍不住的有些犯头疼。虽然胤祺现在确实是看不出半点儿病病歪歪的模样,可他毕竟伤过根本,底子比之一般人要差得多,精心养着还怕养不好呢,自然不能就放任他这么下去:“要不——你先去避暑山庄住着,等入了秋再回来?”
“……”胤祺一时无语,眨巴着眼睛看向他这位显然已开始放弃理智的皇阿玛。未成年的阿哥若无意外可是严禁出宫的,除非是跟着皇上一块儿出巡,才能有幸浮光掠影地看一看这宫墙外头的景色。无缘无故就被扔出宫去的少年皇子阿哥,除非是出宫避痘,不然可就只能解释成皇上忽然发现这孩子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了。
“看什么——朕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康熙显然也已发觉了自个儿这个想法的不切实际,一时竟有些恼羞成怒,作势瞪了他一眼才又道:“朕叫他们配了些清火的丸药,你从明儿起按日子吃,先看看能不能好些。天霸和朕提过,说是民间有一种拿熟山楂配糖做的丸子,能生津开胃,朕先前问他讨了些来,你也一块儿吃着试试——朕还不信,就没法子治你这毛病了!”
胤祺被他的气势唬得一缩脖子连连点头,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不就是想法子叫他吃饭这么简单的事儿嘛?怎么到了他这位皇阿玛的口里,就跟要打要杀似的,要是有不知道的单听了那最后一句,还得以为他是犯了多大的错儿呢。
父子俩又说了些闲话儿,康熙不愿说贵妃的事儿,胤祺也体贴的一个字都没提。直到日头偏西,天儿也多少凉了些下来,康熙才领着胤祺一块儿回了畅春园,又特意叫轿子把他送回浣竹轩去。
这园子本就极大,轿子走得又慢,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到了地方。胤祺本已靠着轿厢昏昏欲睡,还是听着了梁九功的招呼,才打起精神撑着轿沿跳了下去:“公公,有劳了。”
“承阿哥的福,奴才心里头乐意着呢。”梁九功笑容满面的应了一声,竟是伸手主动搀了她一把。胤祺不由微挑了眉,看着他眼里真心实意的感激之色,略一思索才多少明白了过来——想来康熙心情不错,绝少不了他那时一番慷慨陈词的功劳。而这主子若是心情好了,底下的人也能松快些,主子万一要是窝火憋气的,底下伺候着的无疑是最容易被迁怒的,自然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二者的滋味儿可是绝不能同日而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