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走到床前,赫连榕凛才闭上眼睛,冷然自嘲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来看朕的笑话吗?”
那人坐到床上,微凉的手轻抚过对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用平淡无波的声音缓缓道,“是啊,很好笑!”
赫连榕凛睁开眼看着来人,来人向来都是那风淡云清的性情,就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渲染他的心形。可是……此时,他却从他那平静无波的清眸中看到一丝丝的忧愁……
赫连榕凛着迷一般的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他终是忍不住问道,“既是好笑……你为何不笑?”
萧行风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中闷声道,“因为……我想一个人在心里偷偷笑你!”
赫连榕凛勉强抬起手抱住难得主动投怀送抱的人,他咧咧嘴想要去笑,眼泪却已经先一步掉下来融入对方漆黑如墨的发中。
“真是不公平啊!”他抚着他的发,似是想要将那滴泪的痕迹彻底抹去,可是到头来他却只能如此轻轻感叹一句。
萧行风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即便是再强势的野兽也会有受伤的时候,而这个时候他们不需要他人的可怜和安慰,他们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依靠。如果此时的赫连榕凛是那只受伤的野兽,那么他愿意做他的那个依靠。
第二百三十六章:如烟
城外战鼓阵阵号角齐鸣,压抑了许久的一战终是要爆发了!
赫连冰尘换上戎装立于城头向下俯瞰。
在那万万人之中指挥千军万马与他对峙的是他那六弟,所有兄弟之中他最为怜爱的人儿,他发誓要给其幸福的人儿……
远方阴云滚滚而来,似是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噩耗。
赫连冰尘踏前一步朗声喝到,“赫连蔓尘!”
一声尖锐的凤鸣长啸,就好似一道火舌从地面上一窜而起,眨眼就飞上高空。
不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之下的诸人都不得不抬头仰望。
绮丽的火红色大鸟在空中舒展羽翼,如凤高翔。然而,最叫人移不开眼的却是骑在鸟背上的绿衣人儿,他如银的长发迎风飞扬,美丽的眸子星光璀璨,此时此刻……天地之间没有比他更为耀眼的存在!
赫连冰尘先是一惊,随即便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赫连蔓尘,想来你也听到了消息。此时你若肯回头,你我兄弟联手为时不晚!”
蔓尘微微浅笑,“此话应是我与二哥说的,依你手上的兵力来看,两个时辰内攻下这座城池并非难事!”
赫连冰尘重哼刀,“枉我以为你有如何聪明,此番大敌当前你还如此不知进退,实在有违你那睿王之名!”
蔓尘面色亦是一凝,明眸微微眯起道,“这个时候二哥也无需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惹人嗤笑,心存忌惮外加不熟悉昌源地形,就算康乐大军再如何神速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到帝都门口!二哥所做之事,莫要以为当真无人知晓!”
面对蔓尘凌厉的气势,一时间赫连冰尘竟有种对面的人其实是父皇的错觉!微微垂下眸子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惊异,赫连冰尘再次抬起头来以长剑凌空指向蔓尘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在康乐大军到来之前让我们兄弟二人先一较高下!”
蔓尘安然收下道,“君意汝矣!”
头上乌云压顶旱雷滚滚,一匹快马从南方如一道闪电一般快速的穿过脚下这片还残留着鲜血和硝烟的战场。
“哒哒……”马蹄声如此的凌乱、急促……
“哒哒……”那马蹄之声入耳,声声都好似踏在那心窝之处……
“哒哒……”到底是那马蹄声乱了,还是心乱了……
“哒哒……”哥,等我!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阻止一颗心的回归,整理战场残局的士兵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影子从身边划过。他们阻止不了,于是就只能目送那道残影远去。
那惨烈绝望的气息却没有随着人和马远去,而是留在了这片幻灭成空的舞台上,给活下来的人留下永世难忘的印记。
也许从城门到登上城楼并不需要多远的距离,可是此时的赫连镜尘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一些过往的记忆会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也正式因为那些记忆,才足以支撑他一步步走向绝望的现实。
昔年,皇兄的生母元皇后新丧时他尚年幼。元皇后下葬的那一日他跌跌撞撞的跟在皇兄身后攀上昌平城内最高的城楼,他咬着指头看皇兄攀上朱漆的阑珊,宛若要乘风高飞一般向着天空张开双臂。
“总有一日,我会拥有眼前的这一切!”
皇兄那时的咆哮还犹在耳边,那时的他还不懂皇兄心中的抱负。可在他幼小的眼中,那登高振臂俯视万物的皇兄却是美到了极致,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景致。他甘心做皇兄的影子,他甘心为皇兄做尽一切,他甘心将皇位捧到皇兄的脚下……只因为,只有站在最高处俯视苍穹的皇兄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存在!
多年后的某一日,皇兄与他有一次登上了那座城楼。他们捧着酒坛在城楼上畅饮,如今他已是生的与皇兄一般高,可是他还是下意识的与皇兄错开一个肩的距离。他像影子一样站在皇兄身后,看已经薄有醉意的皇兄像昔年一般孩子气的张开双臂,可这一次皇兄却用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是他不得不与皇兄并肩而立。
他下意识的向下俯视,将万无踩在脚下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
恍惚间他听到皇兄在他耳边道,“迟早有一日……这个天下,将是你和我的!”
你和我……并肩鸟瞰天下苍生?只有你和我!
“哥……”终是在体力耗尽之前踏上了那记忆的城楼,曾经的鸟瞰天下、如今的血染江山……
“哥!”即便是跌倒在地,依然阻挡不了心中的信念。
战盔坠地,战袍破损,发丝凌乱……谁能想到,曾经大败大皇子一派、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子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此时他只能以剑支撑着勉强站在那里,而他的对手——康晨枫将长剑指向他的胸口,随时都可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万物皆成灰,不论是权利还是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是结束,还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