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如今的九渊就处于如此的状态。
西锦向着那侍童摇摇头,神色间带着明显的担忧,轻声道:“不必唤他了,我在侧殿等候片刻便可。”
侍童思忖片刻,便也默默点了点头。西锦夫人蛾眉微蹙,悄然一叹,也轻轻退了下去,走路愈发的轻盈,生怕惊扰到了九渊。
几人无言,大殿中愈发清冷。
西锦正心不在焉的思索着待到九渊醒来时,自己该旁敲侧击些什么。但思来想去,思绪中却满是华昀。西锦夫人蓦然心中一屏,并暗暗下定决心,尤其是华昀这颗眼中钉,必须借机除去!
眼角的余光中陡然掠过一抹白影,西锦夫人先是愣了愣,而后脸色却骤然一变。猛的一转身,却已看到华昀已走至几案之旁。
“不得鲁莽——!”
西锦夫人的话还未说罢,便见华昀俯身在九渊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九渊的身子动了动,撑着头的手放下,方才悠悠转醒。
“凤煜——”
声音戛然而止,九渊的眼神渐渐清明。
九渊初醒时,脑子混沌,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一时间尚且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稍等了片刻,方才清醒过来。
“真是……”九渊看清了眼前之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捏着额角慢慢偏过脸去,“居然又睡着了。”一抬眼,便看到西锦正小跑着向此处,九渊微讶,转念一想才想起自己在入睡前曾交代了华昀去请西锦过来。
“这是怎么?跑的这样急,若是叫他人看了一准是闹了笑话去。”九渊看着西锦略微失态的忧心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西锦只以为是自己失礼了,微微一怔,脚下步子慢了慢,轻声道:“是西锦鲁莽了。”
“我又并未怪罪于你,你开心便好,不必如此。”九渊隔着几案向已走至几案之前的西锦伸出了手,笑容中满是宠溺,“来。”
西锦抿唇一笑,将手放进九渊的手心,神色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九渊用力一握,带着西锦直接踏着几案跳了过来,恰被九渊抱了个满怀。
“这是怎了,嗯?”
西锦窝在九渊的怀中,头靠在九渊的心口处,长发卷在手指上,柔声道:“您近日来日夜操劳,刚刚见您睡了,西锦生怕打扰到您。却不想您被这不长眼的下人惊扰了去。”
“……”
华昀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现在却是低眉顺眼的无比温顺。
啧,瞧这两人腻歪的。
华昀心中略感不适,第一次对九渊的品味产生了怀疑。
九渊沉默着无言。
西锦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惴惴不安的抬眼看了看九渊的表情。
九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西锦的长发,垂着眼,表情不明。正当西锦以为自己惹了九渊生气时,他却突然一哂,道:“不妨事,我本就有事要与你说。拖得太久只怕我又要忘记了。”
西锦呆呆的盯着九渊,再三确认九渊的脸色平常,又想了想九渊的那番话,方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九渊看着西锦呆愣的模样,刚刚心中的阴霾一下子散去了不少,倒是生出了几分的逗弄之心,伸手刮了一下西锦的鼻尖,笑问道:“想什么呢?”
“你唤我来……”西锦眨眨眼,不答反问道:“可是因由百余日后的千年一次的宴会?”
九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你倒是猜的准。”
“这可是千年一次的天界宴会呢。”西锦道,“哥哥在西锦幼年之时总会带着西锦去玩。”
九渊笑道:“真是未想到玉帝也有这般的闲情逸致。”
西锦微微摇头道:“哥哥并未有您想象的那般繁忙。因为西锦知道您与哥哥幼年是知交好友,哥哥时常也会与西锦说你们二人之间的年少时的趣事。”
九渊听到这番话笑了笑,又兀自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些什么。少时,九渊叹道:“年少无知时的事情,真是难得玉帝竟还记得。”
西锦微微一笑,伸手捏了几案上一颗新鲜的葡萄,拨了皮送入九渊口中,娇嗔道:“您的这番话若是让哥哥听见,哥哥又该伤心了。年少知己,哥哥又怎能记不得?哥哥还常常告诉西锦,他可是十分怀念那段时光呢。”
怀念?
“是么。”九渊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呢喃了一句。
真是熟悉的腔调。
记忆穿越洪流,一段一段的曾经演映在九渊的脑海之中。万年前,玉帝便曾问过当时他视为显而易见而愚蠢的问题——
“九渊,长大之后我们也能不能如同现在这般?”
小玉帝紧紧的牵着小九渊的手,两张精致的小脸都被冻的红扑扑的,两个半大点的孩子携手在凛冽的寒风中,艰难前行。
小九渊拢了拢自己身上穿着的并不合身的宽大衣袍,把帽子压了压,而后又伸手去给小玉帝整了整衣帽,凑到小玉帝的身旁,一字一顿的大声喊了出来,“一定会的!”
小九渊稚嫩的声音在大风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小玉帝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一只手攥紧了小九渊的手,另一只手拉着帽子,试图挡着刺骨的寒风,凑到小九渊耳边生怕他听不到,大喊道:“那我们快些走——父皇会等急了的——!”
小九渊努力的点了点头,烈风刮过,划的脸生疼。小九渊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可还是微眯着眼睛,又转头向小玉帝喊道:“你就这么与我一起走吗——帝君大人定会呵斥你的!此事全错于我,你不必与我一同受罚的——!”
“没——关——系!”
只见小玉帝笑的眯了眼,大声喊道:
“我——陪——你——!”
小九渊明显一怔。
小玉帝却没想那么多,只是见着小九渊发愣便一把拖着他用力向前冲,头也不回的喊道:“别愣了!快些随我走!不然父皇真的要罚我了——!”
两个孩子相依相偎的走在冰雪之上,路多滑,一人止不住的跌倒,另一人用不够结实的臂膀将他撑起,相互扶持着渐行渐远。
狂风刺骨。
漫天的雪白掩住了远眺的视线,独留四道深浅不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