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着木椅,李念章回头看他,我抿了抿嘴,“抱歉,下意识反应。”
他摇头,在我面前坐下,谁都没有说话,隔了片刻,酒菜上来,他先是喝酒,一杯两杯,我静看着他,而后便听他说:“我让李皖去那个戒断学校不是没有考虑过会怎么样,我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想让他过去。
任游,你知道吗?我也被送进去过。”
我呆了呆,我不敢确定,我急促地喊了一声,“念章。”
李念章低下头,我看到他的眼泪落在积着油垢的桌子上,他说,“我被电过,真的有用,任游我现在完全不喜欢男人了,甚至觉得恶心。
你看我还结婚了,生下了李皖,可他和我一样,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我没办法,只能把他送过去,送过去他就有救了。”
我静默许久,脑袋里很乱,喉咙干涩,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缓缓抬起头,喝了酒脸上都红了,他应该是醉了,趁着酒意,他对我说了很多。
他告诉我,高中时他曾喜欢过我,他借班长的身份主动接近我,和我说话,让我参加他所在的兴趣小组,每周约我去图书馆学习,他还写了整整一本册子的情书,他说想在高考后给我。
可没想到母亲在帮他整理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儿子对于同x_ing露骨的表白,瞬间勃然大怒,却隐忍到了高考结束,而后再不顾及,把他哄骗进了戒断学校。
他又说,那学校真的有用,他能纠正你的思想,我真的觉得自己有变好,真的。
他说了好多遍这句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倒像是在催眠自己。
我怔怔无言。
原来他也曾喜欢过我。
命运像是在恶作剧一般,让我和他生活在那个时代,又在那时相遇。
之后他开始不停的和我说同x_ing恋这类病真的能被治好,这一回我没有反驳他。
我看着他,觉得这就像是一棵原本能够自由生长的树,却被人硬生生剥去树皮刮干净多余的树杆,包扎着鲜红的外壳,装点漂亮,却不知这棵树里头已经坏死枯萎了。
“念章……”
我喊着他,他恍惚看着我,他对我说:“任游,你别瞧不起我。”
我怎么可能会瞧不起他,我心里很难受。
我想到我的家庭,我也曾被父母这般对待过,在他们送我去戒断学校的车上,我拼死反抗,最后招致的事一场惨烈的车祸事故。
那时我在床上躺了半年,醒来后已经物是人非,父母在事故中离世。
可同我相比,我觉得李念章更可怜,他虽无病无痛,却被人硬生生的把思想阉割了,此后他再也不是完整的他,他也成了如他父母般的那一类人。
李念章说完那些话,便半趴在桌上,哭得像个孩子,他对我说:“任游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伤害李皖,他是我儿子啊。”
李皖哭时的样子和他很像,我愣了许久,突然明白过来,李皖就像是少年时的李念章,可区别在于,一个还能够向yá-ng生长,一个却已经朝y-in而灭。
隔着窄桌,我对他说:“念章放过李皖,也放过你自己。”
回去的时候,我在想,李皖和我说的话,他问我,为什么对于一个人的喜欢会慢慢变淡。
其实也许那喜欢并没有变淡,我所喜欢的大概只是高中时候的李念章,而不是现在的。
我的喜欢还是存在的,可我喜欢的人已经消失了,被这个世道给弄没了。
第12章
自那夜之后,李念章便不再与我联系了,我去找他,他也躲着我,我便没有刻意再去找他。
李皖出院后我把他接到我那里,他身上的伤口不能碰水,可他又爱干净,一连几天没洗头没洗澡,大概是让他觉得苦不堪言了。
那r.ì我正在书房看书,他来找我让我帮他洗头,我没有这种帮人的经验,他拉着我去浴室,一些洗浴用品都已经摆放安置好。
“老师,你帮帮我,我这头都快四天没洗了,要臭了。”
他把头晃了晃,我捏起他的下巴,他就不动了。
我和他对视,我说:“你坐到yá-ng台上去,我接盆水过来。”
等我出来,见他规规矩矩坐着,还多搬了个圆凳,我把水盆放上去,从他身边走过,他仰起头看我,“老师你看我把凳子都搬好了。”
我笑了,“好孩子。”
他脸有些红,挠了挠脸,我拉着他的手,“伤口痒了?”
他点点头,“有些难受。”
“难受也要忍着。”
他低下头,半个脑袋沉在水盆里,我问他:“水温怎么样?”
他晃了晃,声音微扬,“刚刚好。”
米色的毛巾轻轻带过他的头发,手指揉`捏了几下,轻轻c-h-ā入,撩开他的头发。
李皖不再说话,我也是,只能听到偶尔溅起的水声,挤了发r-ǔ搓`揉上去,是一股柠檬香味。
盆里的水换了几次,直到没了泡沫干净了后,我拿着毛巾裹住他的头,他一动不动,仰着头,怔怔的看着我。
我听他突然开口,“老师,你好温柔。”
揉搓他头发的手一顿,我没说话,他又说:“能被你喜欢和你在一起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抓起毛巾,我松开手,他低着脑袋胡乱搓着头发,像只甩着毛的小狗。
洗完头,我让他呆在太yá-ng底下晒干,他坐不住,我便拿了本书坐在他身边,他脖子上围着毛巾,淌着没擦干的水滴,他问我,“你在看什么书?”
“是一些专业书。”
“老师,我好无聊,你能不能帮我把我房间里的小说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