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颇为冗长繁复的仪式後,拂樱便由充当媒人的宫人先扶着走进房,等待与宾客话别後才返回房的楔子。
趁楔子未回房,听取无执相禀告了所有人员布置的详细状况,确认所有的出路皆已彻底封锁後,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宫人道贺的声音,无执相立刻翻身跃出房内,拂樱则关上窗子,迅速拉整衣衫,重新在床沿坐下。
在床沿坐了片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进,而後是伸进红巾下的秤尺,缓缓挑起垂覆在胸前的盖头。
拂樱下意识的抬眼,映入眼帘的容颜,出乎意料的人,震得他几乎瞬间停止心跳,不愿相信的说︰「天都的国师楔子…」
「是吾,枫岫主人。」
怔然注视着眼眸含笑的枫岫,拂樱彷佛听见天地在瞬间崩毁的声音。
「你知道吾是凯旋侯…为什麽…为什麽要再娶吾?」
轻抚着拂樱的脸颊,枫岫低声喃道:「吾知道当年你离开吾,并非有意背叛你的承诺,只是不得已。若你不走,佛狱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吾。」
拂樱几乎忍不住夺眶的眼泪,「但是…但是吾带走了…你手上的武经…吾确实欺骗了你,并且背叛你…」
「既然你与吾已相约执手一生,吾的一切皆是你的,你只是取走你的东西,何来背叛之说?」用力紧抱住频频轻颤的拂樱,枫岫低声道:「吾一直在找你,几次甚至亲自到佛狱去寻访…」
因为知道拂樱是火宅佛狱的人,枫岫曾数次前往寻访,担任天都的国师後更屡屡派人四处打听,但是因为凯旋侯长年征战在外,再加上为了增加敌人的恐惧感,拂樱刻意命工匠造了一副恶鬼的面具,只要一上战场,便戴着鬼面具,枫岫费尽心思寻找多年,却始终没有机会一见,直到那日在江畔偶遇奉命前往死国谈和议之事的拂樱,才知道他竟然是以杀威名震各国的凯旋侯。
这是上天的惩罚吗?
任枫岫紧紧抱住他,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拂樱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能…也无法杀了枫岫,更无法想像亲眼见到枫岫死在眼前的情景。
但是他更不能背叛佛狱。
在眨眼间拿定主意,拂樱抬起头,朝枫岫轻浅的一笑,「不管吾跑到天涯海角,还是只能再次为你披上喜服,又被送到你的身畔。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才倒楣的认识你。」
握住枫岫的手,走至桌前,端起青龙翠玉合卺杯,以指片在杯缘不着痕迹的一抹,涂上为了以防万一,藏在身上的剧毒,环住枫岫的手臂,对上枫岫含笑的注视,拂樱扬起惑人的笑容,将抹了剧毒的杯缘转至唇畔,仰首一饮而尽。
剧毒入喉,自肝肠瞬间袭上火烧似的剧痛,枫岫放下酒杯,回头便见到拂樱脸色如纸的坐倒在桌前。
骇然扶起痛得满脸冷汗的拂樱,自他褪去血色,笼上青紫的唇,心知这是中了剧毒的迹象,枫岫心魂欲裂一把抱起拂樱,「拂樱!吾立刻…」
伸手捂住枫岫的唇,不让他再往下说,拂樱重重喘着气,抗拒着急速弥漫而上的死亡寒意,「枫岫…你好好听吾说…无执相…是吾…几同分丨身的影卫…他正在…外面…的假山後…你立刻杀了他…」重重呕了口透着黑色的血,眼前的景象已开始模糊,拂樱强撑着意志继续往下说:「然後…换了装…拿吾…的令牌…」自袖中颤着手抽出刻着侯的金牌,「你才走得了…佛狱的伏兵…已经包围…方圆数十里…非杀了你不可…」
「你撑着点,不要再说了!吾立刻带你去找大夫!」
眼前已一片黑暗,看不见正紧抱着他的枫岫,拂樱靠着最後的意志力紧抓住枫岫的衣襟,摇了摇头,「除了死…吾不能…背叛佛狱…」随着剧痛袭身而上的寒意,抽走了最後的神智,「抱歉…」
紧抱着眨眼间已无生息的拂樱,枫岫崩溃的埋丨首在拂樱的发间,无声的痛哭。
那一年枫林的深处,樱花林下,厮守一生的约定,终究如同拂樱离开後,褪去色彩的红樱,都只是眨眼间殒落的短暂美梦。
第十四章 朝露
受到枫岫的情绪感染,拂樱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痛,随着酒气剧烈的翻腾,眼前一片急骤的天旋地转。
片刻後,待晕眩已止,睁开眼时,眼前已不见枫岫的身影。
「枫岫?」
『在。』
拂樱忍不住又四看了眼,忍着心底的感伤,低笑道:「很奇怪。」
『嗯…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因为两人共用身体,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拂樱的感觉,甚至是想法与情绪,枫岫故意语带暧昧的说:『虽然我曾经数次进入你的体内,但是这麽密切的贴合,还是头一次。』
数次进入…
拂樱先是一怔,旋即会意枫岫的话,顿时双颊一烫,又羞又窘的低斥道:「你、你你…这种话…竟然这样说出口,就不怕让人听见了。我该说果然不愧是我认识的,脸皮特别厚的枫岫吗?」
『哈…好友的赞美,枫岫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枫岫略停顿了下,又补了几句,『容我提醒,现在我说的话,只有你听得见,所以枫岫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我们之间共有的秘密。』
拂樱抚额叹了口气,「我突然有些後悔让你上身了。」
见天色已亮,拂樱又一直迟迟没有走出房内,尚风悦敲了敲房门,而後推门而入,「好友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拂樱先给了尚风悦一个微笑,旋即一脸无奈的说:「除了耳根不清静,并无不适。」
『哈…』
尚风悦听得暗感好笑,也总算放下了心,「你整夜未睡,佛狱的恶鬼暂时被枫岫的咒术困在山顶,就算要再闹事,也得等日落之後,把握时间好好休息吧!」
「你也快去休息。」
目送尚风悦离开後,拂樱正想换下一身的祭袍,却忽然不受控制的走到房内的穿衣镜前,一把抱起穿衣镜,在床前不远处放下。